史内克的脑壳被她炸得嗡嗡直响。
是傅真在安陵北的家里放了那封信?是傅真嫁祸的他?是傅真杀了林世名?那么林瑾瑜呢,他是怎么下手的?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傅真呢!
那个见了唐昕就会大吵大嚷喊救命的人。
那个碰到疑难案件就会不惜下跪请求帮助的人。
那个无论遭受到了怎样的嘲讽都依然笑嘻嘻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杀了安陵北的凶手!
可是他不愿给自己看全部的案卷怎么解释呢?
安陵北死后他没过多久就成了支队大队长怎么解释呢?
这次唐昕回来了这么多天,他竟没有风风火火地冲进事务所又怎么解释呢?
史内克的脑袋里像被林苗苗扔了一颗重磅炸弹,炸得无法思考,炸得一片空白,炸得甚至一片线索都连不起来,往日种种只零零碎碎地漂浮在脑海,如同被炸碎的思维。
“傅……真……”他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眼睛呆呆地看着地板,忽然感觉镜片有些模糊,蒙蒙的一片水汽。
安梓静的心又揪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但史内克对她视而不见。
“傅……真……”他还在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那个在酒吧里与自己勾肩搭背的人。
那个把案卷偷出来鬼鬼祟祟交给自己的人。
那个来到他家里死皮赖脸要吃安梓静做的饭的人。
怎么会是他呢?
尽管之前已怀疑过他无数次,但当这个名字真正从林苗苗嘴里讲出的时候,他依然觉得无法接受。
之前只是怀疑,他还对这个结果心存侥幸,可是现在,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
她是骗人的吧,只是因为林瑾瑜死了想要向公安泄愤吧?
史内克弯下了腰,一手撑住墙壁,镜片上又落了几滴水滴。
“阿克哥哥……”
“你……”声音变得沙哑,“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记恨于下午他对自己的打击,此时的林苗苗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我是说,我那天看见傅真在安陵北的家里……”
“够了!”安梓静抬高声音,生生打断她的发言,“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
突如其来的八卦把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女生。
“怎么,他之前都那么说我了,难道我还要以德报怨吗?”林苗苗根本不在意周围的目光,“而且我说的就是事实,是他自己让我再说一遍的!”
“是不是事实等以后再说。”
安梓静搀起史内克,将纸巾塞到他的手里。
“你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说的?”
“阿克哥哥,今天做了很多事,我们回去休息吧。”
“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说的?”
“阿克哥哥……”
“你是不是……”
问到第三遍,史内克再没有说下去的力气,下午从审讯室里出来的喜悦荡然无存。
史内克已经六神无主了。
安梓静没有将他支撑起的力气,只能陪他蜷着身子。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疲惫,绝望肆无忌惮地席卷他的身心。
邱灵仍呆呆地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变故。
林瑾瑜死了。
林苗苗说傅真是嫁祸安陵北的人。
史内克崩溃了。
邱灵茫茫然地环视这里,那么自己在干什么呢?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房间里只有林苗苗在放声大笑,可她只笑了一会便又蹲下身哭泣起来。
“邱灵。”安梓静冷静的声音刺破林苗苗的哭声,邱灵听见后身子一抖,失焦的双眼看向叫唤自己的人,“不通知警局里的人吗?”
邱灵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拿起电话拨打号码。
这里的人都失常了。
安梓静的心里又涌出一阵悲戚。
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阿克哥哥,我们回去吧。”安梓静小声安抚着身边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
“是真的。”史内克无力的声音从嘴里传出,“我们不是早就做了这样的假设了吗?”
安梓静哀伤地注视着他。
“只是我太没用了,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刚刚才振作起来,又接受了这样的打击,任谁都要绝望的吧。
“警察就要来的,剩下的交给邱灵吧。”安梓静咬了咬下唇,“我们去见傅真。”
接到电话前傅真落寞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那个夕阳下看不清的背影让她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如果那个不安就是指的这个的话……她极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找不出不对的地方。要说真正奇怪的,还是傅真的精神状态。
是因为预测到林苗苗要说出他之前放信封的事?
不对,如果凶手是他,林苗苗早就被灭口了。
连林瑾瑜都被下手,林苗苗又算什么呢?何况她刚被绑架过,如果真的担心她把七年前的旧事曝光,那么林苗苗也没有机会出现在医院里,并且亲口说出这件事。
是这里不对。
可傅真到底为什么那么没精神?为什么还要请五天假呢?
是受了什么打击吗?
他那离别时的“再见”仿佛在说永别。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安梓静打了个哆嗦。她担忧地看着身边的男人,无精打采到这个地步,再不能受任何打击了。这个时候他如果再受一点微小的刺激,都会被击溃吧。
她想起他在审讯室里大杀四方的样子,也许今天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林瑾瑜了。
“走。”微弱声音再次传来,“带你去见傅真。”
“我一个人去,你回去休息。”
“事务所是我的,休息时间我来定。”
史内克强硬地坐上了驾驶座。
安梓静拗不过他,只能系上安全带,汽车发动的时候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不会有事的。”
明明情绪已经失控成了这样,他还在竭力安慰自己。
安梓静只能报之以微笑:“一会见到傅真,希望你控制一下情绪。”
“我还没失控到这个程度。”
安梓静先下了车,史内克还在满小区寻找停车位。按照史内克给的地址,安梓静先一栋一栋寻找起了傅真的住址。
居然还是个小高层。
她一瘸一拐地走入电梯,电梯里香气扑面而来。她用手扇了扇残留的香水味,按下了15层的按钮。
楼道里香气弥漫,她往楼道深处走去,脚步声在耳边回响。
傅真的家门开了一条缝,安梓静嗅到了血腥味。
越近气味越浓,她越发不安。
屋里没有开灯,她缓缓把门推开,血腥味浓得她只想掩鼻。下意识想要打开日光灯开关的手缩了回去,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她险些发出尖叫。
傅真坐在椅子上,握着枪的右手软绵绵垂下,失去生机的头颅歪向一边。右边的太阳穴上是一个血洞,粘稠血液从血洞沿着脖颈下流,在椅子腿旁边汇聚成一堆血泊。此时家门外的风出来,血泊还微微动了动。
饶是安梓静用左手捂住嘴才没发出声音,但她的眼中滚满了眼泪。
傅真……
为什么……
她的右手失了力气,好不容易才握紧了手机,手电筒的光在屋里乱晃,照到地板上。
这个是……
一个磨损了的ZIPPO打火机跃入她眼中。
她猛然回头,确认无人经过,这才快速跑到打火机旁边,手颤抖着将它拾了起来。
这是安陵北送给史内克的打火机!
她牙关打着颤,握紧了打火机便往外跑。
楼道与电梯里的香水味已经很淡了。
怎么会……傅真怎么会自杀?如果让史内克看见了这一幕,那……她想起刚才他在医院濒临崩溃的样子。不行,不能让他看见。可是……傅真为什么会自杀啊!
他是自杀吗?
刚才看见的一幕又在她脑海中晃荡,握着手枪的手,软软垂下的头颅,脚底汇聚的血泊。
等史内克找到她的时候她蹲在墙角边,头埋入了胳膊里面。
“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史内克低头看她,“没听到吗?”
安梓静抬起头来,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史内克的唇角完全收了起来,他盯着安梓静的眼泪,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安梓静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摊开手心,露出ZIPPO打火机,借着外面的光线,还能看见打火机上沾染的血迹。
“傅真……”
“死了……”安梓静的声音透着软弱,“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