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湉在十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十二岁由警察救出交给福利院，之后没多久就被许炜夫妇领养，改名许清泉。
傅真费了好大劲才把这来龙去脉向孙大力夫妇说清楚，但他隐去了家暴的一节。
“那……”孙大力的妻子用力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在养父母家过得好吗？”
安梓静的眼泪差点又涌出来。
“挺好的。”史内克答得冷静，又迅速转移话题，“你们认识张青山吗？”
孙大力夫妇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
“不过我们附近走丢的孩子里是有个姓张的。”孙大力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时候有很多孩子都丢了，家长们自动结成了一个团体，互相通气，一有什么消息就马上告诉大家。倒是有几家把孩子找回来了，但是大多就……”
说到这里孙大力顿了顿，又继续往下：“姓张的那家丢孩子的时候孩子已经不小了，那种年级的孩子都会丢，大家都猜测是不是被卖去挖矿了……”
邱灵听到这里有些想笑，但觉得这个气氛笑有些不大好，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这里有那家的电话号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团体早就散了，也不知道他家号码换了没有。”孙大力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边都磨毛的泛黄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翻找，“那家小孩叫张君秋，也就这一个姓张的，张青山实在是不认识。”
不认识也不奇怪，毕竟张青山的身份证都是假的，大概他只是想抛下过去而已。
“等、等、等一下，张君秋？”傅真瞪大眼睛离开了沙发，忍不住拔高音量，“这小子不是个杀人犯吗？”
“啪嗒”。
正在记录的邱灵把笔落到了地上，傅真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史内克抿紧双唇，看了看傅真，又看了看安梓静。
张君秋，没错，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杀人犯，十年前轰动了整个青田的杀人事件。
那年他也只是在微博上看到热搜，说一个十五岁少年在一栋废弃的楼里杀了五个成年人，在他的身后是一名被铁链拷着的十二岁女孩。
杀人案牵扯到未成年，并没有披露太多，他所知道的内容也只是微博寥寥数行字。
他看向傅真，傅真竟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那个时候我还在读警校吧……”
“警校就没有披露一星半点传言吗？”
傅真摇头：“反正也不是什么疑难案件，前辈们发现他们的时候，张君秋手里就拿着染满血的菜刀，那帮成年人每个人胸口都被砍了好几十刀。”
“你是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凭一己之力撂倒了五个成年人？”
“案件的细节我真不知道，没人关心这个嘛。”傅真挠了挠后脑勺，“顶多就是一起未成年杀人事件，张君秋也因此被判了三年。”
七年前从监狱里出来，在工地上干了七年，倒也是吻合了张青山的行动轨迹。
如果张青山就是张君秋，那么当时被拷在他身后的十二岁女孩就是……
“被铁链拷着……”安梓静发出了呓语般的声音，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这些信息，她抓紧了自己衣摆的下角，“你说她被铁链拷在哪里……”
傅真和史内克都陷入了沉默。
虽然现场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但他们还能看见在女孩面前放的一锅发黄的米饭、米饭上方盘旋的苍蝇以及拷在铁链另一端的旧到发黄的自来水管。
记者在新闻里也写道：现场臭气熏天，似乎女孩吃喝拉撒都在那个地方。
安梓静浑身颤抖，眼中失了焦距，她朝史内克走近了两步，仰起脸，一手抓紧了他的袖管：“那个人是不是清泉？”
史内克被她盯得别过了头。
“太过分了……”邱灵攥紧双拳，“这也太过分了，他们还是人吗？”
那时的张君秋为了解救孙湉，一口气杀光了五个人，而后张君秋锒铛入狱，孙湉被送入福利院，于是孙甜成了许清泉，三年后张君秋出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张青山。
孙大力捂着脸坐在沙发上，眼泪透过指缝沾湿了手背，他的妻子双眼肿得几乎睁不开。
“是我们不好……没找到圆圆……让她受了这么多苦……”孙大力的妻子哽咽着，每说一句就要擦一下眼泪，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声音也变了样，“我们的日子居然还过得这么好……”
孙大力又深深吸了口气。
“不、不对。”安梓静吸了口气，“为什么张青山没有被拷着？”
现场再度陷入死寂。
安梓静再度盯向史内克，史内克只当没有看见，走到傅真身边不由分说把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打扰你们许久，告辞了。”
“诶，等一下，这就走了吗？”傅真被拎得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在沙发上。
眼见他们就要离开，孙大力的妻子忽然跪到史内克身前：“如果可能的话，请带我们去看看圆圆。”
史内克的脚往后缩了一步。
“那、那个……”傅真也有点不知所措，居然朝邱灵投去询问的目光。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邱灵的双眼居然也哭肿了。
“前辈，快答应啊！”邱灵抽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局里会报销的吧？”
“你们在这里商量，我和梓静有事情谈。”
史内克再次无情地把傅真抛弃在了孙大力家里。
安梓静依然有些魂不守舍，她低头跟着史内克走到了楼下。
“你还有哪些地方觉得奇怪？”
史内克问得单刀直入，让安梓静直接怔了神。
“啊……我……就是……”她垂下眼皮，神思不知又游离到了哪里。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现在让她好过一些。”史内克冷冷盯着灵魂出窍的安梓静，“纠结于她的过去毫无意义，况且虐待她的人已经都死了。”
安梓静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撞上他冷若冰潭的眼睛。
“对不起……”
“还有哪里奇怪？”史内克无意于与她纠缠之前行为的对错，再次粗暴地强扭话题。
“为什么张青山不先把清泉的镣铐解掉呢？他力气那么大，能一口气砍死五个人，为什么非要让清泉拷在那里……看着他杀人？如果……”
安梓静抬头看着史内克，猛地把话咽了下去。
她本想问如果拷在那里的人是她，持刀的是史内克，那么他会在她面前大开杀戒吗？然而转念一想这么问好像不大合适，只能作罢。
这倒使得史内克耿耿于怀：“如果什么？”
“没、没什么……”
史内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安梓静被他的表情吓得一怂，目光飘了开去：“要是……要是……拷在那里的是我……不，是林苗苗，持刀的是你……那……你会在她面前大开杀戒吗？”
问完后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头垂得更低了。
史内克发出一声哂笑：“林苗苗关我什么事？”
这回答倒是出乎安梓静意料，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转眼无情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如果非杀不可，至少我会蒙上你的眼睛。”史内克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当然，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安梓静被他盯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低到胸口。
“不要总是冒出林苗苗的事。”
“那你为什么向她要微信？”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到问出嘴的时候安梓静才发现话里的不对，她慌慌张张地托了托眼眶眼镜，“不、不是的，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史内克的微信恰到好处地响了，他把手机掏出口袋的刹那，安梓静的眼尾瞥到了快捷消息上显示的林苗苗的名字，顺便也看见了一星半点她发的消息。
“史大律师打算什么时候履行诺言请我吃饭？”
然而史内克真的在她面前认真地回复，没过多久，微信又响了，史内克看了一眼，把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
“林苗苗问我什么时候请她吃饭。”史内克“啧”了一声，“你要不要一起？”
安梓静有点想把自己的手机砸到他头上。
“阿克你们谈好没有啊。”傅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风这么大还在楼道口说话，也不怕冷。我跟上面汇报过情况了，局里居然给他们报销诶，我都不知道局里居然这么大方了！”
史内克垂了眼皮，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的机票订不到了，明天走吧。”
“既然这么大方，就不要再订半夜的了。”
“哎呀……”
“住的酒店也一人一间房吧。”
“那是不可能的，你想什么呢！”傅真瞟着一旁的安梓静，“你说今晚我们怎么住？”
史内克看他望安梓静的眼神，顿时收了脚步，警惕地问他：“你想怎么住？”
“你看我和小邱住一间房她肯定不肯，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和梓……”
“不要这样嘛，给个机会，你总不希望她单身一辈子吧？”
“单身一辈子？”史内克对他微微抬起下巴，“让她和你住不如单身一辈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同居我就不能……”
“傅真。”史内克冷声打断傅真的咆哮，“我再说一遍，她只是住在我的别墅里，我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并没有和她一起睡。还有，当事人就在旁边，你最好长点心。”
傅真回过神来，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邱灵鄙夷的眼神。
“什么啊，原来前辈这么垃圾。”
完全是一副看垃圾的样子，史内克忍不住发出冷笑。
安梓静被弄得手足无措，再次缩到史内克身后：“所、所长，傅、傅警官在说什么？”
“不用管他的梦话。”
“其实阿克你就是想和我住一起吧！”
“算了，今晚开三间房吧。”
“不行，局里没有预算！只能两间！”
“麻烦不要开奇怪的大床房。”
“不觉得大床房比较便宜吗？”
场面乱成一团，已经完全超出了安梓静所能控制的范围，她求助地看向邱灵，没想到邱灵竟一步跳入史内克和傅真的战场：“真的吗，你们要睡大床房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双眼还闪闪发亮。
她到底在兴奋什么东西啊！
虽然在和傅真争吵，但史内克的余光一直留在安梓静身上。眼见就要冲破那层壁垒，可是她还是选择缩了回去。硬是不深究杀人犯的妹妹，硬是不去细想白虹与林苗苗，硬是把从前的自己全部抛弃。
“你怎么还有工夫去同情许清泉呢？”史内克忍不住发问。
安梓静一怔，茫然回问：“什么？”
“你真的不想知道关于安陵北的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