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年龄?身高?体重?”见鲍怡不理他,傅真又连珠炮似的发问。
史内克负手站在鲍怡床尾角边,听着傅真问她的问题,脸色越来越差。
鲍怡仍是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傅真。
“那……”傅真用水笔搔了搔头,“你最近一直在四院,没出去过吗?”
鲍怡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眼睛是明亮的。
史内克再也忍不住,忽的抛出一句话来:“董京死了。”
鲍怡的身子猛地一颤,抱着双膝的十指微微颤抖。她白净的脸上开始有了血色,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确认消息一般,轻轻重复了一遍:“董京……死了?”
“被人杀了。”
“谁?”
史内克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低低笑了一声:“你没病。”
傅真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
鲍怡垂下双眼,双手从膝盖上抬起来,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我说我没病,他们不信,于是给我戴上了这个。”
她朝史内克翻出手腕,镣铐周围全是水红的伤痕。
傅真发出一声惊呼,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调到鲍怡面前,凑近仔细查看那几道痕迹,有的还是新抽出来的。
“这里是二楼,翻窗应该不难。”史内克定定看着她。
鲍怡笑笑:“你拉开窗帘看看。”
傅真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窗户外焊着防盗窗。
“医院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呢?”鲍怡的大脚趾一下一下地踩着苍白床褥,史内克隐隐看见她的脚底也有伤痕。
“谁把你关进来的?”史内克问。
“当然是董京。”鲍怡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个局外人,“去年我对他说我怀孕了,我让我去医院打掉。我问他会不会负责,他抱着我说当然会了,结果第二天就让我转班了。”
史内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鲍果觉得董京让安梓静转班就是她的杀机。
“我威胁他要闹到校长室去,谁知他竟把我骗到了这里,让医生鉴定出我精神有问题。”鲍怡撩了撩耳边长发,继续叙述,“我对他大喊大叫,哭着对我爸妈说我没问题,但是医生的鉴定签字让他们不得不相信我有病。接着同班的一个男生也被退学了。”
傅真猛然问道:“为什么?”
“他喜欢我,董京偷偷用我手机把他约到一个宾馆附近,然后叫我到那个宾馆门口,说要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于是……我和那个男生在宾馆前的‘幽会’就被摄像头拍到了,男生百口莫辩,于是我的打胎记录也顺理成章。”
傅真紧接着问她:“那个男生呢?”
“早就去另一个城市了。”
史内克想了想,问她:“鲍果知道吗?”
“她是唯一相信我的人。”鲍怡脸上露出些许惨然,“连我的爸妈都不信我,倒只有这个妹妹相信。所以我想,疯的应该不是我吧。”
傅真扭头问脸色越来越差的史内克:“我记得梓静也被劝着转班了啊,她……”
“闭嘴。”
看见史内克已经泛青的脸色,傅真乖乖闭上了嘴。
“我很后悔。”鲍怡笑了笑,“当初怎么就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至少做好安全措施。”史内克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僵硬的表情并没有得到缓和。
“哎,阿克,你去哪里?”
“巡视医院。”史内克对他侧了头,“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去?”
傅真丢下鲍怡就跟着史内克跑了出去。
“那个,梓静会不会……”
“不会。”没等傅真说完,史内克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哦……”
“去前台问问鲍怡案发当晚的行踪。”
傅真乖乖去了前台,也不知和那边的护士交流些什么。史内克心情十分烦躁,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见傅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便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溜达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些什么,总之“转班”这两个字让他十分不舒服。
医院每扇病房的房门都关得很紧,这让史内克感到更压抑了。二楼就这么一条走廊,每个病房的病人想要下楼都得路过前台,而且走廊上还有探头。
史内克抬起头来,脸正好映在一个摄像头上。
电梯“叮”地停下,史内克顺势转身,看见了依然愁眉不展的安陵北。
“阿克……”
“阿克!”
安陵北和傅真的声音同时响起。
史内克正想往安陵北的方向走去,骤然听见傅真的声音,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护士说鲍怡从没有出过病房,倒是鲍果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她。而她的父母认为鲍怡丢尽了他们的脸,脚都不愿意踏进来。”
“真是无情的父母。”史内克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容,“鲍果这个月什么时候来看她的?”
傅真发出些许沉思的声音,翻着笔记本:“就是案发当天……放学后不久……六点!”
“那她什么时候走的?”
“八点……不对不对,她前一天也来了……咦,怎么后一天还来了?”
安陵北不得已听着他们陈述案情,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忙抬头去看史内克。史内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傅真合上笔记本时恰看见他们眼神交汇,茫然地挠挠头:“你们是在对哑语吗?”
“我现在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史内克不理傅真,面朝安陵北,将刚才鲍怡所说的话转告给了他,重点是“转班”这一件事。
安陵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就说梓静可能被董京……”
“如果有人误以为梓静转班的原因和鲍怡一样就糟了。”史内克冷冷打断了他。
傅真的眼神更加茫然。
安陵北浑身微微颤抖。
最坏的打算,凶手是由爱生恨杀了董京,而凶手又知道鲍怡的秘密,恰好安梓静离家出走后落入了凶手的手里,然后凶手还是要知道安梓静被迫转班这件事的人。
问题就在于董京绝不会随便把鲍怡的事告诉别人,那么就现在而言,知道鲍怡秘密的人就只有鲍果了,可是鲍果对董京绝对不会由爱生恨。
“凶手还不确定,不要往坏的地方想。”史内克拍了拍安陵北的肩。
安陵北勉强露出笑意,但握拳的双手里,指甲已经狠狠掐入肉中。
“对了,还有一点很奇怪。”电梯里傅真忽然说,“鲍果那天看完鲍怡离开后,鲍怡立刻就情绪不稳定了,把病房的日光灯都给砸了,值班护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控制住。”
史内克眉头紧皱,看见鲍怡的样子,总觉得“情绪不稳定”根本无法安置到她身上。
总是哪里不对,鲍果不对,鲍怡也不对。
史内克陷入了沉思。
没有喝过的水杯里掺有安眠药,董京的胃里查出了安眠药,董京的手机消失了,小区门口莫名出现安梓静的监控。
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大对,可是他找不到不对的线头究竟在哪里。
“我们去董京小区。”
听见史内克的提议,傅真犹豫不决地抬起头:“可是我和陵北刚从那里过来啊。”
“是小区门口的保安室,不是董京家。”
傅真茫然地“哦”了几声,顺势跟着安陵北往他的车走去。
“傅真。”
听见史内克叫自己的名字,傅真兴高采烈地回头,没想到史内克把钥匙扔给了自己,而史内克自己却往安陵北的车走去:“你开我的车,董京小区门口见。”
“哎,等一下……”
“我有话跟陵北说。”史内克理直气壮地坐上了安陵北的副驾驶。
史内克打开车窗往外吐了一口烟,安陵北苦笑:“都让你少抽点烟了。”
“动了脑子,抽烟才能续命。”
“雪梨膏吃了吗?”
“吃了,快见底了。”史内克转头看向安陵北,“什么时候再给我熬一罐?”
“这才几天啊,你也太能吃了吧?”
“抽一根烟就挖一勺,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等一下,你这两天是抽了多少根烟?”
史内克装作没有听见安陵北的责备,又把视线投到了窗外,忽然冒出一句闷闷的话来:“你会不会怪我气走了梓静?”
“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开车。”
安陵北没想到史内克会主动认错,诧异得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
“你说有话对我说?”
“哦,只是不想让你给傅真当司机而已。”
“我现在不是给你当司机吗?”
“那不一样。”史内克把烟按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你给我开车我就能抽烟了。”
安陵北还想抱怨两句,董京住的小区已经在他们眼前了。史内克下车后见安陵北还在车上犹豫,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安陵北摇下车窗:“你们这么带着我查董京的案子,被唐局知道的话,我的处境大概要更糟了。”
“你是来找妹妹的。”史内克不由分说帮他打开了车门。
保安室的电视音量开得极响,两人还在门外就听见了从电视机里传来的“贱人就是矫情”。门卫的注意力全在电视机上,上身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史内克把门敲了六下他才不满地从电视机边站起,边走边回头往屏幕上瞄。
随后到的傅真抢在安陵北前面掏出了警官证。
保安大爷这才严肃起来,给傅真端了个小凳子,并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他瞧也不瞧史内克和安陵北一眼,大概是把他们当成了跟班。
傅真似乎并不明白那两个人在保安大爷心里地位骤降,一口干掉一杯白开水,大大咧咧地往小凳子上一坐就掏出了笔记本:“有个问题要问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回头看向史内克,却发现他脸色又十分不善。
“给我看下4月5日晚上的监控,七点左右的。”史内克面色僵硬地对大爷丢出这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