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功夫,我便来到了一个叫鲁当街的小村庄,把车子停在了大毛师傅的屋前。
干瘦的老泥瓦匠大毛师傅正好在家,我们一见面,他便高兴地指着我尖声叫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大毛的小姑父,在塔岭开了两间大店面的大老板!塔岭乡它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在塔岭乡范围内,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和事。什么风把你大老板吹来了!稀客,稀客啊……”他热情地又是让座,又是泡茶。
“你是个大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你要我帮忙干什么?”大毛师傅在我对面坐下来,问道。
“倒是不敢麻烦你哟,我只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我想请你小女儿去当老板娘,也不晓得你意下如何?”在塔岭乡范围内,我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优越感与自信。
“你说笑话吧!你不是有大毛姑姑当老板娘吗?怎么还打我女儿的……”他误解我的意思了。
“哈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是这样的,我们夫妻马上要去城里,塔岭的两间店要留给大毛开,你知道的,开店非得有一个好帮手,可大毛现在老婆都还没有个着落。今天,我看见你小女儿了,觉得她和大毛挺般配,我这次来呢,就是和你商量,请你女儿去当老板娘,和大毛一起开店的!”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可我女儿打小被我们娇生惯养看重了,也不晓得她开店行不行?”大毛师傅有点矜持,像在自言自语。“不过呢,大毛跟着你干了那么多年,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生意上的经验!相信他耳濡目染看也看会了!再加上你们夫妻已经给他们做开了门路,有了坚实的经济基础。由他带着美华开店,我看行!大毛在我这里学徒长长短短也有三四年时间,我对这孩子还是相当的了解的,他是个心灵手巧,能吃得苦耐得劳的好孩子,我同意了!不过……”
“就是,就是!那……你还有什么顾忌的,尽管说。”
“结婚后,我不希望我女儿住回到高岭村去,这个……”
“请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们呐不谋而合想到一块去了,我早就有让大毛兄弟离开高岭村,去城里买房生活的想法,我现在提前去城里也是有为他们铺路的成分在里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好,我此时的承诺,在不久的后来都得以实现,他们兄弟果真都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
“那太好了!那个什么,大毛夫妻今后就全仰仗你这个姑父帮忙提携了……”
“我想让他们早点结婚,时间越快越好,好让他们早一天把店接过去,你看……”
“没有问题,反正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一切由你这个亲家姑父仂说了算!”一家之主的大毛师傅答应得很是爽快。我们相谈甚欢,只一杯茶不到的功夫,便把俩位年轻人的婚事谈妥了。
就在我要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大毛和美华也回来了,他们相伴着走进屋里来。“大毛,我与你师傅已经把你和美华的婚事定好了,你们俩个有意见不?”
“哈哈……你们说好了就算!”大毛与美华早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大毛嗬嗬地笑着,回答道。
“好了!一切都妥当了!”此时,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没有多久,大毛便结了婚,并开始着手接店里的生意。范思宏也帮我在城里他租住的房子隔壁租好房子。
2000年的1月4号,农历11月28的清晨,一挂高竹竿挑着的长长的拖地大鞭炮在村头热烈而疯狂地鸣响,呛人的硝烟滚滚升腾而起,向四周弥漫开来……
对于我们所在的这个小村子来说,今天是一个轰动全村老少的不平凡的日子,也是一个充满了祝福与欢声笑语的喜庆日子。
此时,天气晴好,天高云淡,初升的太阳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远处的田野上光秃秃的一片霜冻的苍白,此时的田野,远远看去,它又像极了一面硕大的正在加温的笼屉,在它的表面有薄白的烟波在袅袅地升腾……
虽然屋外气温偏低,是冬日特有的凛冽晨寒,刺骨的寒冷令人缩手缩脚,但丝毫不减村里人聚集村头,去看那庞然大物的两辆崭新的151解放车的兴致。
两辆后视镜支架上系着大红彩布的一模一样的大解放,拖着长长的身子,傲然翘首雄居于村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油漆汪汪地闪烁着冷酷的耀眼的金属质感的光泽。人们站在它们面前,猛然间,有种自己好像变得低矮了一大截似的异常感觉。
我和范思宏忙着给蜂拥而至的村里人发烟分糖,和善的亲友们围着车子啧啧称慕,这是我们这个小村里的人首次拥有这么高、这般大、如此长的汽车,并且一下子就是两辆。人们热情洋溢地称赞着,说着我俩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后生之类的光面堂皇的赞美话……
把车子故意同时开回村里来,让村里人看看,是范思宏的提意,为此他还特意花钱请先生给看了日子,才定在这农历的11月28,寓意着两个人都要发!
在人声最鼎沸之时,范思宏的妈妈我的范姓嫂子,为他的儿子送来了,从庙里求来的一面保车子出入平安的大红锦旗。此时,我那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嫂子,她容光焕发,欢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笑得合不拢。
范思宏的龙溪车只卖了三万块钱,为给范思宏凑钱买车,她是村里挨家挨户家家筹遍,亲戚朋友家里户户借尽,她嘴皮子磨薄了一层,脚底板跑折了两分……
“咦!你的车上怎么没有挂保出入平安的大锦旗啊?”嫂子指着我车驾驶室惊讶地叫起来。“这怎么行呢?我不是说我的婶婶耶!她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儿子的事漠不关心不上一点心呢!今天,我看见她还赶早出去卖豆腐,真是的!把赚钱看得那么重干嘛!儿女都大了,又不是要等着钱买米下锅!你等着,我这就也去给你求一面来……”
“不要,不要,谢谢嫂子!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个东西的!我们走了,你不要再忙活了。”
“真不要吗?那好吧,等我点燃这挂鞭炮,送送你们!你俩如今住在了一起要和和睦睦的,要互相帮助互相提携,共同发财哦……”
在鞭炮声里,我俩踌躇满志地分别登上各自的汽车,轰然启动。
哎呀!一汽果真不愧是一汽,光这又高又宽敞的驾驶室就设计得叫人刮目相看,那凸显的人性化理念更是与众不同。驾驶人坐在驾驶室里,居高临下的视线有一种无阻无拦的一览众山小的开阔与顺畅。屁股下的座椅不光能前后移动,而且能稍许地上下调节;手中肉感的方向盘更是可以按驾驶人的喜好随心所欲地调整,可以任意地上下拔高,还可以随意地前后远近推移,更难能可贵的是,方向盘居然配置了油泵助力,只要发动机一启动,只需一根手指头,便能把这个笨重而庞大的家伙的左右方向掌控在股掌之间,拨弄得如同是小孩子玩具一般滴溜溜地原地旋转。啧,啧……真是比跃进车先进了百倍!
在村里人羡慕的送行目光簇拥下,我们回到了城里另外一个专供停放大型汽车的停车场——二机厂停车场。
“叔叔,我可是从来没有向你开过口借过钱哩!今天,我破个例,向你借两万钱,真没有想到,车子买了回来,要加厚钢板,换钢丝轮胎,买保险、附加费、车船使用费、道路运营费、挂靠费、安全消防费、工商运营管理费、震灾费……哇擦擦!却原来还有这么多要花钱的地方!”范思宏跳下车来,径直来到我的车前,眼巴巴地恳求道。
“你看,我也买了车,也是得要点点滴滴一分不少地交纳费款,所以一时手头也不宽裕……”我有些犯难。
“只借五天,开车的老梁跟我最要好最合得来,他答应了我,等他跑下这趟长途回来,就借钱给我,就是这几天的事,只要他一回来,我就还你,怎么样?啊!”范思宏可怜巴巴地一再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