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鸡’——他果真来了!快……快……快把门都关严实!千万莫要让他闯进屋里来……”大毛后妈的脸骤然间失了往常的容颜,变成了死灰色。她惊恐地尖叫起来,慌乱地挥舞双手,一连声地用命令的口吻指挥大毛、细毛赶快去关门。
家里一阵骚动。
“都坐下,慌张什么!让他进来……”大毛镇静自若地站起身,不急不缓地低声吼道。他这一声低吼透着一股不迫的从容,大毛这笃定的言语与自若的神态,在此时此刻,犹如是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稳海神器——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就稳住了家人的慌张无绪,家人猛然间似乎有了主心骨,重又坐了下来。
大毛奔到低矮的窗前,他透过窗口,看见亮如白昼的院外,出现了‘张山鸡’与他兄弟老三——三毛,他们一前一后脚步有些轻飘地跨进了院子。三毛渡到院中,站在屋檐下,若无其事地停止了脚步,他朝屋里张望着,现在,他只需站在屋外,注视着他哥哥进屋,观看他二哥演一出猫戏耍老鼠、大人教训小孩般的好戏就行了。
这户姓张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帮怕死鬼,是任他们宰割的兴不起一丝风浪的一群小虾米!他兄弟俩刚刚打玉枝大哥新屋前经过,只一声高喊,你个****个姓张的……哈哈……你就看吧!这姓张的老大,便如同是那吓破胆的惊弓之鸟,又犹如是半夜里撞见了瘟神,早吓得“咣当”一声就关紧了大门,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他们来到了老屋,张老二住的地方。这个张老二更是脓包,就是一块大块头的柴。虽然他身材魁梧高大,曾经当过兵。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二哥‘张山鸡’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嗨!这张老二挺有才,挺有趣!,你打他左脸,他还要把右脸往前凑,任由你抽打。他是打不敢还手,骂绝不还口的软蛋。您说教训这样的一群脓包,还需要他三毛动手吗?
可是……可是……令他三毛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却突然间就发生了。
“今天,你们家人还到得挺齐整吗!好!老子现在就一个个地收拾你们……”
只见他二哥‘张山鸡’得意洋洋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才刚刚抬起。却冷不丁地听得那年近七旬的老剃头匠一声怪叫,“我和你拼了!老子不活了!”那愤怒的话语还没有落地,他二哥‘张山鸡’便四脚朝天地被那不怕死的老混蛋撞翻在地,其余的张家人如同是上了战场的战士听见了冲锋号,顿时,把他二哥‘张山鸡’团团围在中间,棍棒相加,“噼里啪啦”地一顿狠揍。打得他二哥‘张山鸡’在地上抱头翻滚,鬼哭狼嚎,惊恐得哀号连连……
这……这……这一切来得也太突然,太快了,反了……反了……这简直就是反了天……居然兔子也敢呲牙咬人!
三毛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东西,他要冲进屋去帮忙,解救他哥哥。当他看见墙跟有根扁担,刚一伸手,猛然,他瞥见一条黑影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怎么回事还没有搞明白,就听得后脑壳“咔嗒”一声脆响,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发梢间滴落下,他木然地伸手一摸,一手的殷红,“妈啊!是血!”三毛的腿倏地就软了。回头,再看见的是,眼睛红红的凶神恶煞般的大毛,又举起了手里那寒光闪闪的砖刀,一向神气的他那里见过这般阵式,他“扑通”一声就趴下了,双手抱头忙不迭地哀嚎求饶:“大毛啊!,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欺负你们家,你可千万不要杀我!千万不要……”
大毛一迟疑,举着砖刀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欺负人的主要是他哥哥‘张山鸡’,毕竟和他三毛关系不大。就在大毛一迟疑的功夫,那三毛突然就地一滚,随后,没命地撒腿往院外飞奔。同时,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狂呼:“快来人呐……姓张的杀人啦……快来人呐……来人呐……”
这毛骨悚然的凄厉呼喊声,在这宁静的夜晚,尤其显得突兀刺耳,声浪传出去老远……
大毛后悔不迭,直后悔自己一时的心慈面软,打破了原来的计划,没能控制住三毛,现在,再追已经晚了。大毛急忙对着屋里喊,“快别打了,他三毛去叫人了,我们得赶快躲避一下风头……”
大家猛然住了手。
“那你快进屋里来呀!把门插死,先顶一会……”后妈慌张无措地叫道。
“没有用的,这门能挡得住人吗?快!大家得分头跑……躲出村去!千万不要被他们堵在家里!别傻乎乎地站着了,走啊!”大毛已经听见不远处隐约有阵阵的脚步声,并伴有嘈杂的呼喊声。
“走!”大毛爸爸把手一挥,带着后妈、细毛出了屋。把不省人事的‘张山鸡’丢在了屋里。这次‘张山鸡’可是吃了大亏,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事后得知,他被送进医院后,光头部上就缝了一十七针。可见,这些“小虾米”对他‘张山鸡’是多么的仇恨!
大毛看着家人先后出了门,他才一转身,飞奔跑进了后山。后山有一条通往塔岭的白天走得人都很稀少的小山路。一向被人们放弃不走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那路的两旁树木长得枝繁叶茂,乌密合林,密不透风,夜晚尤显鬼魅阴森可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山路的中途有一座凉亭,由于行人罕至,这里成了铁了心要寻短见的自杀者的天堂,每年,在这座凉亭的主梁上,总会有一至两个周边的村民,选择把自己形态丑陋地面目狰狞地悬挂在上面。一般,一两天后才会被人发现。人们都传那地方很邪气,闹鬼,是阴森森的鬼魂集聚之地。当地人一般都选择绕道而行,如果非要走也得三五成群结伴而过。现在是半夜,此刻,我四周一片寂静,我写到此,没来由地,我已感到我后脊背凉飕飕地直冒凉气,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大毛只身一人,手里提了那把寒光闪闪的砖刀,踏着一片皎洁如水的月光,诚惶诚恐地穿行那座凉亭,不是有一些过人的胆量确实是走不出来的。事后闲聊,据大毛回忆,那都是被迫的,那时那刻,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想着害怕,逃命是第一位的。我曾对他开玩笑,说,如果现在,让他只身一人半夜再去闯一次那座凉亭,问他还敢不敢!他听后,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说,你就是给我一万块钱,我也不再走了,那怕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可见,大毛当时是有怕的,只是逃命的本能压抑住了胆怯惧怕而已!
事后证明,大毛的选择是正确的,他顺利地逃脱了,余向东家人疯狂报复的追杀。
而细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选择了顺着大路往村外跑,就他在刚刚出村,便被余向东家人追赶上,按在水田里一顿拳打脚踢……
还好,当玉枝二哥夫妇躲进玉枝二姐家时。玉枝的二姐夫得到细毛在村头被打的消息,即刻带上自己的几个兄弟,及时赶到村口,把细毛救了出来,要不能细毛小命堪忧!
我岳母的一招先棋,把二女儿嫁给另一家余姓大户,想得到就是能在这紧要关头,女婿家能给予张家的有力帮衬的伏笔终于显露了出来,由于我二姨夫的插手,现在,不再是独户的张姓对众多的余姓了,瞬即变成了余姓人与余姓人的对峙。平时,余向东及其家人一向横行村里,早就搞得众叛亲离,不得人心。加上这次是‘张山鸡’兄弟欺人太甚,完全没有道理,是硬闯进别人家里去被打的,是心甘情愿地“送货上门”。大部分余姓人都倒向我二姨夫这边,都说打的好,早该打了!第二天,一大早,在那家被‘张山鸡’强霸去了老婆的残疾人的门前,突然,点燃一挂特大号的鞭炮,(高岭村里以做鞭炮为副业,所以大鞭炮有的是。)这鞭炮足足燃放了二十多分钟,在弥漫的硝烟里,残疾人拖着一条残腿,蹦跳着逢人就发烟,叫好!还神气活现叫道,打得真好啊!终于撞上了硬佬啦!老张家不好欺负吧!他女婿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该着他不得好死的短命鬼踩屎!这里要人有人自然是指我二姨夫家,要钱有钱可能是指我……
虽然如此,余向东家的嚣张气焰得到有效控制,但他本家人仍不死心,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冲进岳父家索人要钱,要钱是要给‘张山鸡’付医药费。结果,屋里空空的,只剩下我七旬的岳父在家。
玉枝得知她爸爸没有走,仍然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急得坐卧不安,饮食无味!生怕余向东家人对老人怎么样。我开导说,你放心,他们不敢把老人怎么样的,万一老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负不起这个责!再说村里有大姐、二姐,爸爸会有人照料的。你放心好了!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我还是不放心啊……”玉枝仍心急如焚。
也就在这时,一个矮瘦身材的年轻人,十多里路程背着我的岳父,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店门。
这意外的一幕,惊喜得玉枝泪都快下来了。
那人放下岳父,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讨好地叫了我一声,姐夫!可我却不认识。玉枝急忙激动地介绍说,这人姓华,外号叫“寿仂矮子”是高岭村人,也是个缺姓。当时,我想这位可能也是受够了余向东家人欺负的主。能背岳父出来,是出于同病相怜才伸的援手。
“寿仂矮子”还带来消息说,余向东的家人已经雇了一辆三轮车,现在,车已开到玉枝家门前,正在抓玉枝家的两头肉猪。他们欲要把猪送到景德镇屠宰场去,宰杀了换钱,用这钱来医‘张山鸡’的伤。
我闻言不禁大怒,你余向东一家在高岭村横,那还行!出了村,你们是狗屁都不如!我立刻招呼了几个在店里玩的朋友上车。我要去景德镇,追回那被余向东家人夺去的肉猪。
此一去,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玉枝家与余向东家的争斗的最终结果,竟然意外地把我推到了风尖浪头,使得“野火”烧上了我的身躯,成了致使在我的人生中,最令我抱恨终身的奇耻大辱的事件发生的直接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