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用电话”的牌子一挂,在外打工的人打电话回来的特别多,总是要求你通知他的家人,于某某时间点上来接听电话。相识的、陌生的、远的、近的什么人都有。
接听电话是不收费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件费心费时,却又不能产生任何经济收益的烦人事。功利的我,便心生厌烦。加上有些人在电话里,说话很“霸气”明明想要你帮忙,却连“麻烦你!”“谢谢你!”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半句,仿佛你活该亏欠了他似的。接了他们电话后,还要想方设法传信通知他们的家人,劳心费事的先不说,单是看着那一群群坐在店里等电话的老少人群,一副大呼小叫大模大样乱糟糟闹哄哄的情景,便使人无端地生出一股烦躁、厌恶的情绪来。
然而,玉枝却特别上心,她特意准备了一本笔记本,总是不厌其烦地把哪村,找哪个,约在什么时间点上,一一记录,然后细心地看着街上过往的行人,找人传信,等来了大大小小一群人,还要客客气气地招呼人家。
“你烦不烦,每天把店里总是搞得这样闹哄哄的,像个集贸市场,一刻不得消停,唉!这何时是个头喔?”我向玉枝抱怨。
“你不要这样心烦肚躁的,好不好?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忙传个信,带个话,你又不见短少什么!如果不是就一部这样的“公用电话”就你这副嘴脸,即便是上门去请人家来,人家也未必会来哦!再说啦!别人都是晓得好歹个,你难道没有看见经常有人提了自家种的新鲜疏菜来给你吃?没有看见有人接了电话后,故意买些东西回去?没有看见有人在热心地给你介绍自己的亲朋好友来购物买货?人家哪里让你吃亏啦?”
我无言以对,想想也确实是这样。
现在,顾客中的婆婆、小媳妇与玉枝亲热得不行,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贴心话,有了委屈不如意,便要找玉枝倾吐一下内心的苦楚。她们把玉枝当作最佳的倾诉对象了。还好,玉枝总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从不扩散乱传话,不然,还不要凭空搬弄出无数的是非、烦恼来。
一天夜里,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正在整理货物,准备打烊。
“打个电话。老板!”从外面走进来一位白皙面皮中等个头儿的中年男人,初看起来,给人印象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而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豪爽,眼睛犀利有神,看起来又像是个训练有素军人。但通过他的口音可以断定,他决非庄稼人,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电话在柜台上,你打吧!”我指了指电话的方位。
“喂……是我,你猜猜……那个指名道姓要调我过来当指导员的是谁?不是……不是……”那人神色黯然,连连摇头。
时至今日,我才晓得偷听他人隐私是不道德的行为,哪怕那是个无意而为之的行为。但,那时,我却浑然不觉,没有一点要回避的意识。
“是彭虎!他一直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为难,与我为敌!好不容易盼来了我俩分开,终于可以不在一起共事了!可,他阴魂不散、别有用心地在这次大调动中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他不就是仰仗着他叔叔是局长吗!这是要压我一辈子啊……你不用宽我的心,嗯……我知道……我知道的……好,就这样,我挂了……”那人魂不守舍落魄地默默出去,走远了。
“哎……这人没有付话费就走远了!算了,唉……看起来,干什么事都不容易啊!还是我们自己当自己老板好哦!收工,睡觉!”我正听得入迷,猛然回过神来,感慨道。
过了半年后,同样是那么个很深的夜晚,我正在关门。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白皙面皮的人又来了。这次他一扫上次黯然神伤之色,满脸喜气神采奕奕地递过一根烟来,像和我极熟的样子,亲切地说:“来,抽支烟!不好意思啊!上次电话费都忘了给,这次一起付!”
“谢谢!”我接过烟,谢道。其实,那时的我并不会抽烟,但我看见他今天特别高兴,就伸手接了,心里像要为了庆贺什么似的,不好拂他的盛情美意。
“喂,你知道吗?今天局里突然通知我提前结束休假来值班的原因吗?哈哈……彭虎被停职了!等候处置呢!现在,我代理他所长职责负责所里全局!嗯!嗯!是啊,是老天有眼哩!他彭虎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哦!不是……不是我托关系搞倒他的,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那么过硬的关系哩!这次他彭虎整大发了,五条人命啊!直接惊动了省里,他局长叔叔也爱莫能助、无能为力啦!对,对,问题是挺严重的!”
那人声音响亮,话中迸溅着久违的痛快舒畅的惬意。他接着说:
“听所里民警说,是这么回事:
今天上午10左右,乡政法办来人汇报说,山下、下徐两个大自然村起了冲突,两村正在刀枪霍霍、明火执仗、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事态严重,随时可能爆发“抢杀”的流血事件。乡里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到达现场,可是还是弹压不住两边的嚣张气焰,特请所里派人支援。
彭虎便开了吉普车,载6、7个民警全副武装地去了。到达对峙现场,见乡里工作人员正手拉手串成一堵人墙隔离在两村鼎沸激昂的人群之间,乡党委正副书记、正副乡长正在忙着全力做两边的思想工作。如果此时,彭虎能果敢鸣枪示警,震慑乡民躁动盲目的从众心,敢于果决地加入到维安队伍中去,一场流血事件很可能会幸免发生!没有想到贪生怕死的彭虎,他一看这群愤激昂的场景,早吓得脚肚子转筋,六神无了主。车子在现场停留一时半刻都不敢,调转车头,他丢下一句话:‘我去局里搬兵,你们顶住!’他仓皇地出逃了!此时此刻,他就是那压倒“大象”的一棵起决定性的稻草啊!结果,就在他车头调转离去的那一刻,现场遽尔失控,五条人命的流血事件便暴发了!气得乡领导联名状告彭虎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扰乱军心、严重渎职!这真是我们警界的耻辱啊!
如果我不休假,是我值班?那我不是吹的,我绝对做不出这种胆虚的事情来!遇着这种情况,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你还记得我是怎样从一个普通民警升上来的吗?哎呀……不是我翻老皇历!想当年,那情形也不亚于他彭虎今天的状况!那时,全城最大的流氓头子汪宏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手持利器气焰嚣张地与民警公开叫板对峙,大家都恐惧汪宏的淫威与日后的疯狂报复,都止步不前,当时,时局便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双方一时都相持不下。还不是我一声吼,带头直扑那汪宏,并将他死死控制住,从而打破了双方对峙的僵局,有力地维护警方应有的尊严……
在当时,哪能想那么多呢!从穿上这身“皮”选择干这行的那一天起,我早就把个人安危生死置之度外了。哎,你别哭啊……我一直不是好好的吗!哈哈……这叫邪不胜正、怕死得死!嗯!不说了,老板这里等着关门休息呢!挂了……今晚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舒心觉了……”
这就是通过打电话,与我相识的罗文锦,是塔岭乡初成立的派出所首任指导员!今后一段时间里的代理所长!
人生命运发生天翻地覆地剧变真是在雷霆万钧瞬息之间啊!这正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与正全的交谈中,得知,他卖的大部分货物都是从另外一个城市——鄱阳县城批发来的,我便与他一一对比货物的批发价格,很显然,鄱阳县城有些商品的批发价格很低廉。一个市场商品批发价格低是吸引商贾的强而有力的天然磁石。
于是,我在一个初春细雨沥沥的上午来到了鄱阳县城。
以前的鄱阳批发市场在沿湖路。高高的堤坝下面是一条窄狭的水泥街道,街面上总有绵绵不尽的渗水横流,空气中迷漫着浓重刺鼻的鱼腥味。鄱阳湖的水位线早已经漫过路面不少,停泊在堤坝口的船只,看着仿佛在人们的头顶之上飘曳。堤坝边缘堆砌着密实的堵漏沙袋,使人真真切切地置身于抗洪抢险的第一阵地前沿。
就是在这么一个抗洪抢险的前沿阵地,堤坝下竟然是热闹非凡的另一番景象。水泥街道两侧店面林立,商铺密布,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密集的行人表情恬静,淡淡然然,全然没把无情的洪水与猛兽联系起来。
得天独厚的低廉水路运输费用,致使这里批发的商品价格较比周边县市批发的商品价格低了不少,凭借此点,在与周边县市市场竞争上,鄱阳商品占尽了优势。
彼时,正是春耕育种季节,用于育种的农膜充斥街市,价格居然比我们城里批发价低了近三元一斤。我兴冲冲地发了一批农膜回来。
由于,所进农膜价位比较低,零售批发都好销售。
批发铝锅早已打通了的各个销售网点,与客户早熟识,并且一直都有生意往来,有情谊在,这为农膜批发提供了便利。现在,只要去打个招呼,把农膜送过去就可以了。
塔岭乡是个工业落后的农业大乡,所以,农膜需求量巨大。零售价只比供销社便宜了几毛钱一斤,剪农膜的客户便挤满了店堂。抱着雪白农膜走出去的客人络绎不绝,生意显得异常火爆红火,这正应我们当地一句土话:豆腐大一截,客人跑都跑不“策”(是说商品便宜,客人争着买的意思。)。
以前,一直都是供销社垄断着卖,那是多么赚钱的好买卖呀!我在心里暗暗惊叹。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9时许,一行十余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店里,二话没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扛起我店里的农膜就往外跑……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吗?为什么拿走我的农膜?”我猛地回过神,冲到店门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