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出自于对公主的关心吧,吕茂如此想到。
“我的哥哥有问过你什么吗?”
吕茂摇摇头,那个人什么都没有问他,就叫人把他带了下去。
落鸢眼里的笑意消散了不少,一个问题都没问,这才叫不妙啊。
他问得越多,说明他知道得越少,而他什么都没问……
她已经有八成把握,奕是知道研究所的事的,准确来说,知道秦俞在干什么,还有,她想做些什么。
原主的个性,是不会好奇心重到去冒险,而且不告诉她哥哥的,怕只怕,任务目标将她从无害划分到了敌对方。
秦俞和奕·洛斯特,果然有关系,但不是直接性的关系,可以排除他们之间有合作这个可能。
不然,秦俞不会不告诉奕自己来了这儿,反之奕也不会同意自己留在秦俞那里。
不是直接的,难道说……
他们之间是通过谁而有接触的吗?奕所亲近的人……
巴伦亲王。
收养秦俞的人,是巴伦亲王吗?
脑海里有一条线被理清,顿时清晰了很多,秦俞是在为巴伦亲王办事,也许是依靠着亲王的能力,能够不被其他血族打扰,在研究所里平安研究药剂。
药剂是秦俞要得到的,说不定也是巴伦亲王也想得到的。
落鸢合上菜单,叫了两杯饮料,“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似乎,和秦俞认识?”
吕茂眼底划过一丝惊愕与慌乱,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到了后面,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可以说吗?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少女的语气轻缓,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太多的好奇。
男子在坦白与沉默中挣扎了很久,最终,缓慢地点了头。
“我,我确实和秦俞认识……认识了很久”吕茂呆滞了会儿,像是在计算什么,“大概,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这个时间推回去……
“你也是孤儿院的孩子?”她问道,顿了顿,换了一个问法,“你是那场事故中的孩子”
后面的问题,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吕茂表情更加吃惊,这也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看起来小姐调查了解了很多”
也许是少女开了个头,吕茂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缓缓道来,“我的确和秦俞一样,是孤儿院的孩子,只不过当时不是朋友,而是……”
单方面的欺凌。
他是欺凌者之一,秦俞是唯一的被欺凌者。
那时候他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调皮又叛逆,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身体看起来很虚弱的秦俞,自然成了一个房间里被排斥的异类。
带头的是一个有点微胖的男孩子,名字叫小胖,不过他自身可不喜欢这个名字,要是有人这么叫他,逮着一个揍一个,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大哥了。
说起他的名字,这是孤儿院院长取的,来这儿的孩子如果年纪太小记不到名字或者没有名字,都会被取名,不过都只有小名,没有姓氏,因为姓氏,是由收养他们的人家来给的。
当时孤儿院里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有自己原本的名字,而秦俞却有自己的姓氏,这叫小胖心里很不平衡,叫上一个房间的其他三个小伙伴,每天都以欺负他为乐。
再加上妈妈何袅每天忙碌没时间,秦俞自身内向,哪怕挨了打,也只是遮住身上的伤,妈妈也看不出来。
孩子们的恶作剧因此不仅没停还变本加厉,直到,闹出了事。
一次殴打中,秦俞摔倒后脑勺撞到了墙上,流了不少血,终于惊动了何袅。
何袅将秦俞简单包扎处理后,确保没有大事后,叫来四个孩子,想要责骂。
秦俞却出面说是自己和他们打闹时不小心撞到了墙,将这件事的真相隐瞒了下来,因此,此事以此告终,房间内墙壁的血,都后来刷漆掩盖了。
但是孩子们心有不满,尤其是小胖,更加趁着何袅不在欺负秦俞,秦俞仍是默不吭声挨打。
就在一个星期后,火灾,发生了。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晚的场景,小胖怕冷,是离火盆最近的,而被排挤的秦俞,自然是睡的靠窗那一头,离火盆最远。
在迷迷糊糊中,他闻到了呛人的烧焦味,惊醒过来后,愕然发现被子着了火,还冒着烟,当即就想去叫醒旁边的人。
而自己身侧的一方,冰冰冷冷,毫无有人睡过的迹象。
抬头望去,纤瘦的男孩披着薄薄的一件衣服,面无表情地望着燃着的火,似乎感应到了视线,他与男孩四目相对。
很难说明白那个眼神中有什么,没有起火的惊恐,也没有看见欺凌者被火烧的快感,只是淡淡的,冷冷的……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发愣的片刻,火已经烧了过来,捏着被子的手立马被灼伤了,他尖叫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就被另外一只白皙的手拉住了。
下一秒,男孩拉着他,两只手伸进了火里。
刚刚只不过是有灼热的痛感,而这一次,则是真正的烧伤到了,疼得更加厉害。
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出了惨叫,不可置信地捂住手,望着男孩。
男孩的表情没有因为手上的烧伤而有变化,只是缓缓靠近,掀开了被子,重新躺回床上,食指放在嘴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睡吧”
睡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睡吧。
仅仅两个字,就让他后背被冷汗打湿,却无法动弹,直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妈妈打开,他们全部被拖下床,获得安全后,他终于有了可以思考的时间。
他仅是手被烧伤,没有大碍,男孩也是一样,叫来的救护车带走的是另外三个熟睡得怎么都叫不醒的小伙伴。
可是,真的是自然熟睡的吗?回想起男孩的目光,他产生了一种,伙伴的昏睡,起火的火盆,全部都是男孩做的。
但他,没有证据。
因为自己就醒了过来。
自己也欺负了男孩,不可能成为特例。
妈妈和他们一起去了医院,是护工留下来为他们包扎的,包扎完后,他们暂时在妈妈的房间里睡觉,他朝男孩望去一眼,男孩有所感,也望着自己。
然后,男孩离开了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杯牛奶,递给自己,“喝吧”
他正好口渴,于是道了声谢,正准备端起一口饮下,男孩说了句让他瞬间恐慌的话。
“这是你晚上忘记喝的”
他的表情凝固,头皮发麻。
以往妈妈都会准备一杯牛奶给他们喝,但是只有今晚,他喝水太多,就没有喝牛奶。
那么……是牛奶里,被秦俞放了安眠药吗?
他很不想喝,可又知道他必须喝,也许,他现在非常需要一杯有安眠药的牛奶,暂时忘却这发生的一切。
那杯牛奶,被他全部喝光。
一睡到了中午。
医院那边传来了消息,其中两个小伙伴伤势还算轻,修养几星期左右就好,但离火盆最近的小胖……要植皮手术。
妈妈因此忙碌了很久,几个月后,小胖才重返孤儿院。
然而这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从前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变得沉默寡言,自卑胆小。
没了小胖带头,没有任何人去欺负秦俞,哪怕是这样,那个小男孩,越发的安静了。
在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后,小胖被一家人收养了,又过了一个春天,又走了一个,到秋天时,原本的五个人,只剩下了他和秦俞。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明白,那三个伙伴被人收养绝非偶然,这其中一定有秦俞的手笔。
只不过他一个孩子,是如何做到这一地步的,不曾得知。
他原本以为,下一个被收养的会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下一个,会是秦俞。
那天黄昏,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他摆着一副冷漠的脸,牵着面无表情的秦俞,与妈妈交谈着。
妈妈哭得非常凄凉,想要去拥抱一下男孩,却停在半空,缩回手捂脸哭泣,整个人都苍老了十岁。
没有一句告别,没有一句祝福,那个男孩就这样被带走了,在落日余晖下,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纤瘦却挺拔的背影。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任何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