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艾宁问,“什么叫‘让他真病了’。”
泰炎轻松的耸耸肩,笑说:“很简单。我对他说,想要骗过别人,首先得骗过自己人,既然想借‘病’让莫禹成长,那这个‘病’就得病的够真。于是我向他推荐了一种药,说这种药会让人身体不适,但只要停止服用很快就能复原如初,可其实不是。那其实是一种发作缓慢的慢性毒,日积月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爆发,一旦爆发,回天乏术。”
艾宁满脸难以置信。
“这么简单的套路,还真让你得手了?!莫玄他就一点没怀疑吗?”
“就是这么简单!”泰炎狂笑起来,“别说你了,当初就连我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只能说,莫玄太看重他那个儿子,凡事只要和莫禹扯上了关系,他就会变得特别蠢,蠢到和平时判若两人!”
艾宁垂眸,深意道:“这就叫‘关心则乱’。”
泰炎轻蔑一笑:“什么关心则乱,蠢就是蠢。他一直到病情爆发才知道上了我的当,可惜呀可惜,他那时候已经连坐都做不起来了,第十二殿也全被我暗中换成了我的私兵看守。他到死都没看到他儿子一眼。”
艾宁狠狠瞪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心道要不是自己脖子被吊着,肯定把他打成猪头。
“那莫禹出走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为什么要逃!”她吼道。
正式谈及莫禹,泰炎倏地神色一冷,不复之前那般嚣张。显而易见,是莫禹的意外“出走”彻底打乱了他原本一帆风顺的计划,之后两年更是遍寻不到,这在泰炎眼中是一个污点,一提起就令他蒙羞。
果然沉默片刻,就见他冷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要解决莫禹那小子,那就更简单了。”他虽然这么说,但话中隐隐露出愠怒与羞耻,不似刚刚那般耀武扬威。
他道:“尚川通天林那边有个百草谷,谷主是个神医。我故意向他透露了莫玄病重且无治疗头绪的事,然后他主动就提出了要去百草谷寻医求药,让我帮他稳住玄明。”他嗤笑一声,“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惜这个世道,心太善,是一种罪过。”
“放屁!”
艾宁狠狠瞪着他:“不管什么世道,心善永远不是罪。有罪的,是你这种利用善良的人。”
泰炎看着她不服输的样子,讥笑道:“可你别忘了,最后赢的是我这个‘有罪’的人。”
他无所谓的摊摊手,在艾宁前面缓缓踱起步子。“之后的事情,也基本都还算顺利。我派了两个人与他随行,既是保护他更是监视他。同时我又让人先他一步到尚川南边,在那的水源里投放疫病,结果不出意外,他到百草谷时谷主正好外出,他没见到人。这个时候,我派去的两个随行便暗中和一伙林匪报信,让他们去把莫禹给抓扣了。
“我本来是想趁莫禹不在玄明的这段时间好好敲打敲打莫玄,让他交出那枚朱果金符。可他那个时候已经拆穿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金符下落。莫禹的屋子也让我搜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于是我传信给林匪让他们搜走莫禹身上的所有东西,却还是没有金符。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他们放人回来,进行第二计划。”
“你怎么会知道朱果金符的事。”艾宁问,“这件事不是只有玄明君莫玄,六位部族长和几位将军知道吗。”
泰炎微惊,转而笑道:“的确没错,可你不也知道了吗?”他停在艾宁面前,眯起眼看她,“而且我从刚才就觉得,你有些眼熟……”
这话说得艾宁浑身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他这难道是在……搭讪?而且艾宁非常确定,自己的记忆里绝对没有他这张脸。
“算了,无所谓。”
末了,泰炎放弃了般挥挥手,接着说:“我之所以知道金符的存在,是因为制作那枚金符本就是我提出的主意。”
艾宁道:“这么说,你早就计划着抢班夺权了!”
“这是当然!”
泰炎狂妄的把脸一仰扬,但紧接着又低下,狠狠说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做了那么多种打算,最后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是说莫禹?”
“没错,就是莫禹。”泰炎围着艾宁转起圈来,“他回到山阴之后,我趁他疲累,提议要他即刻去见莫玄。我借口让他穿上我的外衣,而我也早已在我的衣服上掺了一种容易让人头脑发晕的挥发药,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其实我带他进的只是一间空房间,莫玄根本不在里面。”
艾宁边听他说边在脑中回忆当初莫禹对她说的那个“版本”。
按照莫禹的描述,当时他在前往父亲房间的半路上脑袋突然沉重的厉害,根本分不清路,一直都是跟着泰炎在走。而玄明宫中各处本来就十分相似,屋舍房门也都几乎一样,所以若是泰炎有心把他带往别处,可说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莫禹十分信他。
“然后呢。你是不是还在屋里也做了手脚。”
艾宁记得莫禹说过,他觉得屋里有一股苦味,但他当时以为那是药的味道。
泰炎看了艾宁一眼,笑着鼓起掌来。“看来你还是有些小聪明的,这都能猜到。没错,我在屋里的蜡烛中掺了一种致幻的药。那种药能让人看到心中最惧怕的幻象并且把它放大。我本来是想让莫禹因此崩溃,然后我就能趁机向他问出金符的事。可我没想到啊……”
他缓缓站住,猛地拔高声音,冲着艾宁大吼道:“我没想到莫玄他根本就没把金符的事告诉莫禹!”他狂躁的在石室里到处乱走,边走边吼,“莫禹这小子也是够狠,平日里那么胆小怕事一人,没想到他被逼急了竟能对他的父亲下杀手!你知道那小子在屋里做了什么吗?他居然在我放在榻上那个‘活替身’的心脏上捅了好几个洞!”
泰炎气得发疯,说完赶紧几个深呼吸,待情绪平复一些,才懊恼似的的摇摇头:“真是太低估他了……”
艾宁问:“什么‘活替身’?”
泰炎还气着,瞄着旁边的墙壁冷冷道:“就是个弄晕了个下人放在那,专门用来防止‘突发状况’的。”他看向艾宁,“我说了,做戏要做全套。万一他莫禹在幻觉里拿剑伤了谁,那他身上总得沾点血才正常吧。总不能让我事后往他身上潵吧。”
“你——!!!”
他这对残杀生命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艾宁彻底忍无可忍,直逼得她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挥拳就照着他那张脸去,然而这一动却先被脖子处那根吊在顶上刚刚够长的铁链牵制,勒得她一阵猛咳。
这番景象让泰炎再次笑出声来,对艾宁说:“你都这样了,还有那个闲情替一个和你没关系的人抱不平?我现在很感兴趣,是你们人类都这样呢,还是只有你这样?”
“……那后来呢,”艾宁丝毫不想接他的话,“莫禹跑了,你怎么办。你让他在自己屋里等着,原本是想杀他灭口,让他背上弑父罪名的吧。”
艾宁对自己这一猜测十分笃定,不料对面的泰炎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不不,”泰炎轻巧道:“我是真没想杀他灭口,说实话,如果他没跑,我真的会把他扶上玄明君之位,这是一定的。”
“为什么。”
艾宁盯着他,眉头锁的死紧,她知道这是泰炎的又一个阴谋,可她现下实在想不出这个阴谋是什么。
泰炎做出吃惊的样子,道:“怎么你想不到吗?把他推上玄明君之位,我就可以让他做我的傀儡。玄甲军听从于手持朱果金符的人不假,但他们同样听从玄明君,只要是玄明君下令他们一样照做,那个时候金符有没有就无所谓了。可我要是杀了他,莫氏一脉无任何子嗣继承君位,就得由六位族长共同商议再推举一位。我不知道他们会选谁,但一定不会是我。”
艾宁秒懂。虽然他是莫玄的心腹,手握大权,可他终究是个市井无赖出身,上不得大雅之堂,更不会被选为新一任君主。那六个部族长可都不是吃素的,哪会让一个市井流氓踩在他们头上吆五喝六的。
艾宁猜测道:“所以他跑了以后,你推迟了七天才对外宣布莫玄暴毙,因为你需要时间派人去将他抓回来。而你也不能对外告知莫玄的死亡真相,因为你一旦爆出莫禹弑父的消息,不仅他会被捉回再处死,曾经表示要帮他的你也会被牵连。”
“没错,你说的很对。”泰炎复又阴笑起来,“不过很快,我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很好很好的办法。”
艾宁的心瞬间往下一沉,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适在她胸口迅速蔓延,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不知为什么,她刚才忽然想起了文凌。
泰炎继续笑道:“你或许没弄清一件事。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青苍而已,连灵石都只是附带品。”
“什么?!”
这下艾宁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