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之前说好的根本不一样嘛！明明说只在这里见‘几个’国中位置重要的人。几个！是几个！怎的就变成了现在这人头乌央乌央的景象！可恶啊，舅舅那个家伙居然设计我！啊——！！！”
艾宁气的心底狂吼，恨不得瞬间化身喷火龙，往清渊身上狠狠烧一把。可面对如此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她也只好憋着，绝对不能抓狂，最好连惊诧之色都不要有。毕竟眼下有这么多人在呢，稍有不慎便会引人闲话，就算她丢得起这个脸，青苍王族也丢不起呀。
艾宁自认，她还是很有所谓“集体荣誉感”的。
其实早在她进来之前，看见外面那两列重队就已经觉得不对劲，待到走进来，看见这么多人，意外归意外，但也不到难以接受，毫无心理准备的地步。既然木已成舟，那便只能认了！
想到这，艾宁站定在王座阶下，挺胸抬头，不动声色做了个深呼吸，神情坦荡的看着王座上，正朝她微笑的清渊，揖手，倾身，然后规规矩矩拜他道：“后辈艾宁，拜见舅舅。”
好在这会儿该说哪些话昨日已经知会过她，就算人多她怯场，照着那些话说完，走下这个流程也不成问题。然而，清渊似乎压根没按昨天说好的“剧本”走。
本来计划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当她拜完说完，清渊应该对她有所话说，首要内容就是让她起身站好。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没声儿了。而当着这么多青苍臣官，艾宁也不敢妄自起身，只得维持着这个弯腰的姿势，等清渊的下文。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清渊说话，但内容已经变了。他严肃道：“艾宁，你可知，青苍王族为何。”
哈……？他刚说了啥？！
艾宁懵了一瞬。要不是低着头，恐怕所有人都会瞧见她脸上那错愕的神情了。怎么好好的突然问起这种涉及统治者的敏感问题！这可没人提前知会过她呀！这下子她连打个腹稿的时间都没有了！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想到什么说什么了。怎么着在这种时候，犹豫迟疑久了都是极不合适的。
艾宁一动未动，仍弯腰揖手，只微微抬了些头，认真答道：“晚辈知。青苍王族，是青苍之国的领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亦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与义务。”
“很好。”清渊道：“那你说说，我们身为王族，又该如何做为。”
其实这种问题，随便找点冠冕堂皇的词语，例如什么“以身作则为人表率”，或是“时时刻刻为百姓考虑”，再不然直接来个“保家卫国”，就能轻松搪塞过去的，人家听着虽然笼统，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惜，艾宁偏偏就是个喜欢在这些事情上面上纲上线的主。她认死理，守底线，绝对不会在涉及他人的事情上有所敷衍。
她默了片刻，径自站直了身子，与清渊对视，道：“晚辈以为，身为一国王族，自当已国为家，国中百姓，皆为亲人。如何对待亲人，便如何对待他们。善恶分明，赏罚分明，情理分明。”
“好一个‘情理分明’。”
忽然，清渊右边那位中年长老开了口。简单七个字，一下子便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连清渊都微微向右偏头，脸上很不好看。显然，他也没料到这二长老贤齐会突然杀出来讲话。但他眼下已不能强行打断了。
就见贤齐缓缓站起身来，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对艾宁道：“你这说的倒是极好，只可惜，这个世上，情理不分家的事情太多了。情和理往往是捆绑在一起，做一个整体，就算你想分也分不开，没办法择干净。你那个‘情理分明’，只是你的理想罢了。”
他这话说的可太不客气了，简直毫不留情面，就是要给艾宁难堪的。清渊脸色愈发难看了。还没来得及咳两声示意贤齐适可而止，便听他紧接着又道：“光说太抽象，不如，我这样来问你吧。”
他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至深至爱之人杀死了你至珍至重之人。到那个时候，你会如何做。是循着感情原谅他？还是遵循法理，杀了他？”
说完，偌大一个琉璃殿，低声龃龉四起。
众人交头接耳，有人说这问题出的巧妙，身为青苍王族，当然应该尽早明确表态，当“情”与“理”同时发生，她会站在哪边。也有人说问得刁钻，至深至爱与至珍至重，二者本就相当，选了“情”对不起“理”，选了“理”又等于伤了自己，根本无从选择。
大家叽叽喳喳哄成一片，但各种声音之中，没有一句是针对这一问题的回答。
这问题不是问他们的，可他们却连试着答一答的勇气都没有。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等着艾宁的答案。看艾宁半天不做声，有些人甚至小声议论起她来。
清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黑的像陈年的锅底，连额头上都冒青筋了。他极为不满的盯着右边的贤齐，可那个人就跟没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慢悠悠的再坐下，惬意得很，眼中似乎还有某种得意。仿佛看着艾宁被他的问题噎住，让他非常满意。
清渊几乎是瞬间忆起，曾几何时，他嚷嚷着要把缪雪送去玄明为人质时，也是这样一副嘴脸，着实令人恶心。于是清渊越发气不过，正想着不顾场合，先给他怼回去再说，阶下站的小家伙突然说话了。
“贤齐长老。”
她看着贤齐，不卑不亢道：“你给的两个选择，我哪个都不选。”
此言一出，惊得殿中一众臣官纷纷闭了口。清渊也稍稍睁大眼睛，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而贤齐的表情就更精彩了，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脸颊都在抽搐。他似乎很想装个大度强笑出来，但又好像真的做不到。
底下那个丫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双石榴色的眼中没有不满，却有一股狠厉的决绝，压迫感十足。
贤齐略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勉强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这么说，你有第三种选择？不妨说来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