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行礼的对象只能是艾宁。而且依他猜测,他们眼下已不是把艾宁当作“北境领主”来行礼的了。
而艾宁对他心中正想的事情浑然未觉,还高高兴兴的跟在他旁边,仍旧固执地对那些人一一还礼。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琉月殿。到了熟悉的地盘,艾宁这才放开,快步走到穆连前面,朝主殿卧室的方向去。穆连问她为什么先去卧室,她也没多想,理所当然的说因为想赶紧把包袱给扔屋里去。那里头还装着穆连给她做的另一身衣裳,还没来得及穿。
于是她想了想,又对穆连笑道:“顺便再换个衣服吧。”总不能穿着身灰扑扑的衣服去见青苍之国的国君吧。
穆连点点头,道:“也好。”
二人穿过前院月洞门,沿着竹间的小道往内庭走。两侧竹树的细枝弯垂下来,在头顶上形成一道天然拱顶,疏疏露着细碎日光,亮晶晶的甚是好看。艾宁仰着脖子边走边欣赏,赞叹漂亮的同时也觉得奇怪。自己此前住在这里时,也曾四处溜达过,多数时候是穆连陪着,偶尔他不在,也有青衣陪着。然而,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条竹隧道。
“穆连。”她小声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穆连道:“什么。”
艾宁对着四周随便比划一通,道:“就是这里呀,我觉得眼生。好像没来过。”
穆连笑了笑,道:“难到这琉月殿里每一处地方你都走过?”
艾宁摇头:“那倒也不是。不过我们正往主殿方向走嘛。主殿那边我也走过很多次了,都没走过这样一个地方。”
穆连默了片刻,道:“……没走错。这条小道之前应该不是这样的。这些竹子都是新移过来没多久的,土都很新。而且……我猜这琉月殿内,应该不止这一个地方样貌一新。”恐怕是清渊为了讨小外甥女开心,把这儿给整个“重新装潢”了。也是够有心的。
可惜艾宁不知这背后含义,也对殿里其他地方是不是“焕然一新”不感兴趣,她只管确定这些竹子。凑到跟前一看,还真是土质松松,没有经年的那种紧实,确实是新栽的。
如此一来不就表示,他们没有走错。于是艾宁拉着穆连加快步子往卧室方向走。鬼知道清渊什么时候会来,还是早些换好衣服早了事。
走出这条蜿蜒的竹间道,二人果然来到内庭的大庭院之中。这里艾宁熟,知道绕过这里,再往深走一点就是卧室,干脆让穆连在后面慢慢走,她先抱着衣服包,跑了。直到一溜烟儿钻进卧室她才发觉奇怪,怎么今日,这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边奇怪边警惕起来,在屋里游走。这间卧室还是和她离开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床榻铺的整整齐齐,梳妆台上放着各色的新唇脂,衣柜了甚至挂满了新衣服,仿佛自己从未从这里离开过,甚至上一刻还住在这里。可这里,的确没有一丝生活气,看来也没人在这里居住。这给人的感觉就很诡异了。
“怎么了?”
身后忽然响起声音,离得极近,直接给艾宁吓得一哆嗦。穆连不知她这一惊一乍的反应从哪儿来的,又问了一遍,多了几分关切:“怎么了?”
艾宁搡了他一下,道:“你吓死我了你!”
这下穆连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你怕什么?”
艾宁晃晃脑袋,不由得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很诡异吗。这么大一个琉月殿,一个人都没有。什么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就跟上一刻还有人住在这儿似的,整个一阳光下的鬼宅呀。”
这话说的,还阳光下的鬼宅。穆连既无奈又无语,指了一下她,又指了一下自己,道:“不是人吗。”
艾宁噎了一下,随即笑骂:“别捣乱!”
穆连道:“我没捣乱。”
“呦喂!”艾宁道,“还没捣乱!有本事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殿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声音,有什么人在门框上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力度不轻不重,从容不迫。二人同时回头,就见门口立着一个身着素色华服的年轻男人,他双手背在身后,坦荡儒雅,也正笑着看着他们。
艾宁登时就惊了。这不是清渊吗!天呐!他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还出现的悄无声息的。
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她才赶忙迎上去,恭敬行礼,欠身揖手道:“清渊陛下。有失远迎,请恕在下无礼怠慢之罪。”穆连也紧跟着她向清渊行礼,却一个字都没说。不过他以往也不怎么说的,也就不稀奇了。
清渊明朗笑道:“你言重了,哪有什么罪不罪的,别这么紧张。”
他虚虚扶了艾宁一把,艾宁便直了身子,勉强笑道:“陛下怎的,这么早就来了。在下还未换身干净衣服,穿成这样脏兮兮的见陛下,实在惭愧。”
清渊仍笑着,不以为意道:“无需惭愧。你一路赶回来,风尘仆仆,这样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我看你这身衣服虽然不洁,用料倒是不错,如此也算你对我重视,不能说是敷衍我了。”突然,他话锋一转,用与刚才无异的口吻问道,“这身衣服,穆连买给你的吗?”
穆连一直微低着头,听到这一问,更是心中猛地一颤,身子一动不敢动。他即便不看清渊也知道,这位君主此刻一定正紧盯着自己,面上还是挂着那副与之前无异的笑容。但他能感觉到,在那张笑脸背后,刺骨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与艾宁之间若是有了情,清渊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艾宁只要这会儿笑着对清渊答一个“是”,就相当于给他判了死刑。
不过,他并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当初向她表白心迹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有一天东窗事发,他因此被清渊活剐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