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连离开天界镇的同天,傍晚,山阴城中。
晚市已开,街上的喧嚣比起白天丝毫不减,甚至可说是更加热闹,就像庆典的夜。要搁从前,山阴城里是没有晚市的。不过再过几天,青苍王清渊将率人来此,与玄明达成同盟,所以莫禹才想让山阴变得热闹一些。
两国交盟乃是大事,莫禹新君继位,对此自然更加看重。他的姑姑乔亚也十分谨慎的对待这次交涉,为了确保不出任何纰漏,她这些日子也都待在山阴城中。
虽然此前乔亚曾暗中与清渊交好,也为青苍传递过许多玄明的内部消息,可他们在灵石一事上终归是闹过不愉快,双方已有嫌隙。所以乔亚也希望借此次同盟的平台,尽量多恢复一些两族关系。
至于近日城中做的一些改变,多数是莫禹想出的主意,就比如这个晚市,而乔亚则负责监督具体落实到位的情况。这晚市已经试开了有那么两三天,现已相对完善,于是在乔亚的建议下,莫禹今晚也换了身常服,带着几个人,和她一块到这晚市里逛逛。
转了好几个市场,莫禹忽然对身旁的乔亚道:“姑姑辛苦了。比我最初预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了。我本来一直以为,办晚市的主意不怎么样。毕竟山阴从未办过晚市……”
“不对,阿禹。”
乔亚笑着拍拍他肩,用怀念的口吻道:“山阴以前办过晚市的。你父亲和你母亲,就是在晚市上认识的。当时,我也在场,那晚的一切,就和现在一样……”
她说着看向周围,擦身而过的人流,店铺墙上装饰的灯火,吆喝生意的摊位老板,笑声,歌声,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在拥挤的街上拉起了一个摔倒的女人,多么老套的桥段,但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了。
“那后来,为什么又不办了?”莫禹问。
乔亚笑着摇头,眼中写满了无奈。“因为你母亲病逝了,她不能再和你父亲一起来。晚市对你的父亲,就像一根扎进心里的刺,放在那里会疼。所以从那以后,他就把晚市给关了,再也没开过。”
莫禹听完也苦笑了一声,道:“这倒是很像他的作风。把那些会让他伤心的,统统处理掉,为了不让人看到他的软弱。”
“不过现在好了。”乔亚打起精神,在他背后拍了两下,“现在,再由你把这个晚市打开。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莫禹点点头,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身后远远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还有浓烟卷着火星直往天上涌。人群瞬间骚乱起来。
“怎么回事!”
莫禹当即下令命人前去察看。很快,负责治安的巡逻队也过来了。乔亚表明了身份,立刻让人疏散了民众,然后和莫禹一同赶往出事地点方向。
他们到时,阿松已经带着人将那一片区域都围了起来。周围本来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也被早早驱离了。莫禹朝四周一扫,发现这里竟处在城中浪人窑的边缘地带。
“怎么回事。”
莫禹定定看着面前的阿松。他身后的一片废弃房屋已经被炸成一地残石碎瓦。莫禹心里暗暗庆幸,还好这里是浪人窑,里头没有人住,周围住的人也不多,不然这么一闹还不知道要牵扯上多少条无辜人命。
阿松也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揖手道:“启禀玄明君,经属下初步勘察,应该是有人用了量极大的炸药。而且引爆时,这炸药埋得不深,不过因为量够大,所以不止房屋,连地上也都炸出了大坑。”
“有没有人受伤?”莫禹再问。
阿松摇头:“并无。属下刚刚带人搜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尸骸,连一片碎骨都没有找到。”
这就奇怪了。莫禹皱眉,不是为了杀人,不为了毁尸灭迹,好端端的跑来炸这么个没人住的废弃之地,是为了什么,制造恐慌吗?可要说制造恐慌,比起炸这么个地方,去人多的地方不是更能达到目的?
莫禹回头:“姑姑,你怎么看?”
乔亚也是摇头。“目前不好盖棺定论。”她说完又吩咐阿松,“这件事,一定要想办法压住,不然——”
她话刚说到一半,脚下大地忽然剧烈晃动起来。众人慌乱之余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刚刚那一片被炸出坑的地方却突然一块一块的慢慢下陷,而且连同周围地基也一道塌陷。莫禹他们只得连忙后退,一直退到数米开外,下陷和震动才停下来。
众人还惊魂未定,那下陷区域中心的位置却又再次晃动,碎石相互撞击发出骨头摩擦般的响声。紧跟着,一道水柱从地下喷涌而出,冲起数丈高。而四周的地基似乎受不住水柱的冲力,再次下陷,水柱也变得越发粗,但高度却始终不减。
“这是怎么回事!”莫禹惊呼道,“这底下是不是地下暗河?”
阿松大声道:“不是吧,没听说地下暗河从这里走啊。”
“可这要不是地下暗河,这么多的水是从那儿来的?”
众人见状皆是满头雾水,眼前喷出的水在地上慢慢聚集,很快就成了一大滩。就在大家还想着办法,该怎么解决这里的蓄水问题时,“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眼前这个池子里。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些东西越掉越多,全是跟着那水柱被冲出来的。现在又是晚上,光线不足,众人站在边上手里拿着火把和灯笼也照不出个所以然。渐渐的,水柱变小了,最后总算完全消失,可这潭水却像被堵住了下水口,一点没有消退的迹象。
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
“阿松。”莫禹简单下令,“叫几个人,把那些东西,捞一个上来看看。”
阿松应了声“是”,随即对身侧两个手下一摆头,两个月族轻卫便利落下水,半游半走的朝最近的一个目标物过去。可刚一挨到那东西,那两人便像疯了似的,连滚带爬的往后缩,直到上岸。
“怎么回事!”阿松怒喝。
那两人脸色铁青,跪在地上,仰着头,颤颤巍巍对面前的阿松和莫禹道:“是,是人……是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