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天界?”艾宁问,“请问阿婶,这‘假天界’是什么意思啊?”
妇人叹了口气,“你们是外乡来的所以不知道,这‘假天界’呀,就是——”
“嘘。”
穆连忽然出声打断,视线斜向后方:“有人过来了。”
艾宁闻言也转身,果然就见镇子边上远远的地方有红色的光在晃动。那妇人也看着那几个光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对他二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偶尔会有人出镇子巡逻,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跟我来。”
她说完又一瘸一拐的从哪来回哪去。艾宁穆连跟在她后头,三人走的都慢,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不过多数时候都是艾宁和那妇人在说,穆连相对沉默。
言谈之间,二人了解到,这位妇人被大家唤作“花婶”,是这北境中被解放出的奴隶。而他之前生活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而是离这里大约百十里外的一个“圈养所”。
所谓的“圈养所”,就是原先那些月族权贵专门关押那些狩猎用奴隶的地方,多半是生活条件恶劣的小庄子。一个庄子分配一个队的卫兵看守,像养牲口一样定时定点定量给他们投喂食物,病了伤了也无人管。
花婶说到这里,略微哽咽,艾宁亦是感同身受,手上直发冷汗。她也曾待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头筹”很多年。
穆连不动声色把她的手裹紧,暖暖的温度让她放松许多,微微松开了紧握的拳。而她手刚一松,那握住她的修长手指便挤进她的指缝,与她掌心相贴。艾宁有一瞬怔愣,紧接着便笑了,与他十指紧扣。
穆连的样子仍旧淡定如常,他看着那位妇人,淡声道:“那您刚才说的‘假天界’,可是说的那座镇子?”
“……是的,没错。”花婶的语气很是沉重,“那座镇子本来是给那些来这里摆猎场的达官贵人消遣用的,那些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天界’。可那些人住的地方哪配叫什么‘天界’,他们那些刽子手都该下地狱去,所以我们就管那里叫‘假天界’。”
花婶说到这,忿忿不平的情绪忽然消减了,转而自嘲般的笑道:“不过,这只是我们私下泄泄愤罢了。真轮到对外说起来,还得管那地方叫‘天界’的。”
还天界。艾宁在心里啐了一口,心说天他个头的界,等自己捋清楚了这地方的事情,一定要给这儿换个名字。
“那花婶啊,”艾宁继续问,“那个假天界为什么要戒严呀?不是说,这一片儿地方都已经被解放了,新的领主再有一个多月也会过来吗。怎么我们白天看着,还修起城墙来了?”
一说起城墙,花婶立马连连摇头。“哎呀别提了别提了,就是那个领主搞成这样的……”
艾宁穆连互看一眼,还未来得及追问,就又听她说:“哎哟,姑娘公子,咱们到了。我就住在这儿。”
二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皆是一愣。这不是一堵山墙吗?
“两位快进来吧,这里晚上再过会儿可冷了。”
花婶对他二人说完,转头便向山墙走去。看着她“穿墙而入”之后,艾宁才反应过来,晃了晃穆连,愣愣道:“你可别告诉我,这叫‘穿山术’啊。”
穆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穿山术。”他走到山墙边,抬手在上面轻轻一挨,立即便明白了。
“只是一种伪装术而已,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他说着向艾宁抬起手,“走吧,进去了。”
艾宁点点头,抓住他,两人一道走进山墙之中。
“墙里”是一个面积可观的山洞。除了刚刚进来的花婶,还有其他几位岁数相当或是更为年长的男女,他们都是人类,围坐在洞中央的篝火边。旁边还支着木杆搭成的简易衣架,上面晾着一些粗衣,另一侧地上则铺着干草,上面堆着些薄被。
艾宁了然,看来这些人在这里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两位是穆连公子和阿宁姑娘。”花婶向大家介绍道:“他们是西青苍来的,我在镇外遇到他们。因为进不去镇上,又没地方可去,我就让他们跟着回来了。”
之后,花婶又把洞中的各位介绍给艾宁和穆连认识,二人也都一一礼貌的打过招呼。或许因为听说他二人是青苍来的,与他们是同乡,他们便也不排外,简单问问艾宁和穆连一些基本情况就让他们也围坐进来。
大家三句两句的聊开了,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对艾宁穆连道:“今天真的是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这个阿花肯定得被镇里抓过去了。真是多谢多谢呀!”
艾宁连忙趁机问:“虎叔这是啥意思啊,难道镇里有人在抓你们?”
“这个……”虎叔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应该,也算不上‘抓’吧。这该怎么说呢,嗯……”
男人正组织语言,就看边上另一女人气呼呼的说,“那哪里算不上‘抓’了啊,那明明白白就是‘抓’!小姑娘我跟你说啊……”
这么一说,整件事情终于露出全貌。原来在十多天前,那些月族离开这里刚过两三天,有一伙自称“新任领主侍从”的家伙跑到各个圈养所,说领主有命,让他们这些圈养所里还活着的人都集中到天界去,把天界重新建设,变成玄明北境的第一座城。
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兴致勃勃的背上行装就走了,可有些上了年纪或者不想挪窝的就仍留在原处。而这之后没几天,那些圈养所几乎无一例外的被一伙林匪给扫荡了。
那些从林匪刀口活下来的人别无他法,只得赶紧逃到天界,以求安身。可没过几天,那伙林匪居然攻打了天界。在有“领主卫队”保护的条件下,林匪虽然没杀多少人,但抢走了很多物资。于是“领主”开始呼吁,在天界建起城墙,用以自保。
“这想法虽然是挺好,可工程太大了,我们哪里能赶得完呐!”
虎叔说着无奈的直摇头,可艾宁却觉得这件事情诡异的很,有一种“太巧了”的感觉。
穆连道:“工期虽赶,可他们总不会拿着鞭子抽人逼人干活。那各位长辈,又因何要躲出镇中呢?”
“这个嘛……”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肯说出口。洞中沉默,最后还是花婶豁出去似的,对他二人说:“其实,是我们一个熟人说的。他说现在这个领主有问题,还叫我们都先躲出来……”
“熟人?”艾宁问。
花婶点点头,“他叫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