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继续看么?”法伊塞尔化了一张椅子,懒散地靠上去,“真相都很明了了。”
“真相?看了您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羽从我胳膊上滑下来,绕了个弧形,张开翅膀悬着,我就坐在他身上像做悬浮的椅子一样。
“您像是会特意留意某个人的记忆的人么?”我笑笑。
“哼。”他哼了一声,“尤西顿大人的情绪可不会像暝曦大人那样动一动都会影响常世,他很早之前就很嚣张地要我们多照顾你了。他也好意思说他没有私心?”
“您没有么?毕竟我两片羽毛就把您贿赂了。”我一手托着脸。
“神明既然有情感就会有私心,不过是孰重孰轻的问题。”他刚刚对尤西顿的不屑只是一瞬间,他仍然是那个平淡懒散的神明,平静地记录着世间万物的记忆,偶然想起来了会收个信徒,但是事实上,人类操控记忆借助的往往不是祈求神明的方式。药物从科学的角度影响大脑,或是魔法从科学的角度干扰神经。记忆不是命运,记忆是已经过去的无法更改的事,不会因为人类的小动作而影响其客观存在性。法伊塞尔所掌管的并非人类脑中记得的东西,他被冠以的名号是历史与回忆之主,记载的是“经历”。
“所以其实我这次的人生,他有好好给我挑过是吗?”尤西顿那时候抱的就是我的婴儿人类躯壳。
“大概吧。”他回答。
“再看一段。”我原本也没想着法伊塞尔完全明白尤西顿的心思,“之前说好的那段,德雷克招凛做赏金猎人那段。我想知道理由。”
而后那档案中的一页呈现了场景。
德雷克·德罗斯特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应该派谁去完成这次的暗杀。他已经做好了部署制造混乱,问题是,谁去捅那最后一刀。这是他上位之前必须要做的,因此必须万无一失。
数年来他从克鲁伊斯特院的下院升为上院的领袖,而很快他将会成为上院古典派的最高领导者。然而这一结果必须得是维斯·布鲁克林斯死才能达成。一切都进行得太慢了,太慢了,他原本有机会拿到王权之匙的,但是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不是他不记得,只是尤西顿强行腰斩了进程),回过神来那栋房子已经是一片火海,而他立即探查过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他已经拿到了弗朗斯夫妇的灵魂结晶石,那是宝石化的人心脏处凝结成的魔力结晶,用来收藏或是施术都是上品。总之他当时一无所获,仅凭记忆记得弗朗斯画过的法阵,根据法阵特性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一个早已失落的地方,数年来他都进展缓慢。
他为他现在的困境感到苦恼,不由地就回忆起自己与机遇失之交臂的事。
魔族的那位陛下的预言能力相当可怕,他不敢冒险贸然拜访,毕竟没人回去刻意预言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
想着想着就想远了,他开始苦恼地挑选着自己手下的人。
他和八年前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头发变长了,手上十指皆戴了宝石戒指。
而后门响了。他让人进来,是之前约过的客人。
那是个替他办事的赏金猎人,并不是很出色但是为人圆滑门路很多,这次他给他引荐了一个人。
“大人干大事儿不是缺人手么?您瞧瞧这孩子行不?”
德雷克看向了跟进来的少年。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带着一种气场。
少年没有回避德雷克的目光,回看过去,面容平静,他好像非常清楚自己在哪,面前的是谁,要做什么。他身上没有杀气,身上也没有带利器,衬衫和破洞牛仔裤穿得很平庸,既没有唯利是图也没有暴戾凶狠,根本不像个魔法师,也不像赏金猎人。
从容得让德雷克感到异常,特别是,他感觉他长得像弗朗斯。但是他觉得可能是刚刚自己在想那件事因此产生了错误的联想。
“你叫什么名字?”德雷克问。
“洛凛。”
不是自己以为的名字。
“你能为我做什么?”德雷克轻笑。
“赏金猎人拿钱办事。”少年淡淡地说,说得理所当然。
“杀人也做?”
回应他的,是少年微微抬起了下巴有些差异地回看过来,而后少年又恢复了平静:“当然。”
“呵,很自信。”德雷克也开始对这样的少年有自信了。
“但是,我不要你的酬金。”然而少年这样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与我不在意,所以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我就替你做事。”
“哦?你要什么?”德雷克眯起眼睛。真是令人意外。
“资源。或者说是人脉。”少年回答,“我要认识别的魔法师,魔法师的大人物。”
“哦?”德雷克更加惊奇,这是要借着自己的势攀高枝的意思么?
“你要和他们认识……成为朋友么?即使仅仅是利益伙伴,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德雷克紧盯着他。
“我对你们的权力之争没有兴趣,我只是想接触他们而已。街头巷尾的打闹以及黑市可没有大生意做。”
“你想要大单生意的资源?呵……要是他们让你杀了我呢?”
“你可以出更高的价,我反杀回去。”
德雷克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凛没有过多的情感,并不会考虑很多事,或者说他很多事都知道,但是他不关心,不在乎,绝不多嘴。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却执着于接触更多的人,去了解他们的履历而不是了解他们的为人。
他在找人。德雷克早就得出了结论。他也查过洛凛的背景,却一无所获。
“结束了。”法伊塞尔合上了档案,“您再看下去就太便宜您了。”
“德雷克没有怀疑过么?”我问。
法伊塞尔看了我一会儿,叹口气:“没有。”
“在魔族王城做手脚的是他,他那时候知道凛是埃兰德·维里亚特了么?奥里昂应该是他的同伙,奥里昂告诉他了么?如果没有告诉的话……奥里昂主张把凛接回去是为什么?”我拉住他不让他走。
他不说话,甩开我把档案塞进去。
“我不是警察。”他风轻云淡地说,“保管记忆才是我的职责,向别人展示这些记忆是我给你行方便,我没有义务通过去读取他们的记忆从而告诉你太多‘真相’。”
“人类才在乎过程和真相,神明更倾向于做好本职工作,完成‘世界’应有的结果。”他收好了档案,示意我离开。
“你是在暗示我并不像神明么?”我没有动。
“你原本就和我们不同。但是也不要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好,不是所有人都跟您一样清闲。”他在送客了。
我没有再坚持,留下来作为酬劳的羽毛,而后离开了。
我的确想知道真相,但是要说它重要么?不重要。过去的凛是怎样的一点也不重要,别人想对他做什么一点也不重要,我所见到的凛无疑是最好的,别人那些阴谋无疑都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