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该是半年前就已经死去了,你看她皮肤上的纹理——”方南逸挑起女尸的一只手:“手指关节处已出现干尸固化的痕迹,我认为刘明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保存了尸体。他们伉俪情深——一定不忍心爱人入土不见。”
“比如——大量的冰块?”洛依觉得浑身上下一突突得寒颤:“这里满地水渍,会不会是由于冰块融化才使得尸首开始腐烂。”
“我同你想的一样。”方南逸点点头,他俯下身来继续查视着尸体。
“虽然听起来像个心酸的爱情故事,但——”洛依想到整天对着一具尸体共眠的刘明,从头到脚像爬了蚂蚁一样难受。
“我认为刘明不会仅仅是用冰块封存了爱妻的尸体这么简单。”方南逸用火折子照着尸体的头顶,忽然间他的手像触电一样抽了回来:“她头上有东西!”
方南逸剥开了尸体头顶的乌发,小心翼翼怕扯烂了头皮。在火折子的微弱光线下,赫然见得一根手指粗的铁钉正钉在刘夫人的百会穴上。
方南逸用一手按住尸体头部,另一手探出三个指头捏住铁钉,然后一点一点扯了出来。黑色的尸液从疮口中汹涌流出,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
那根铁钉算不得实在意义上的钉子,只是一端钝一端锐的铣锥。通体墨绿,材质似铁非铁,比铁凉,比石韧。
“青竹会……”方南逸默念道。
“方南逸,你认得这个铁锥?”洛依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追问。
“青竹会之所以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出壮大的教众。”方南逸用手帕抱住那枚滴着黑血的凶器:“因为他们能抓住民众最无法抵抗的欲望——死而复生。这世上,有人视金钱为粪土有人待名利于蝇血。而出了看穿生死的得道高人外,却有几个能淡然于身边的亲人好友骤然离世。生老病死自有天道,人如蝼蚁,却往往心比天高。”
“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子么?”洛依无法相信这匪夷所思的论断。
“当然没有。”方南逸叹了口气:“所谓起死回生也不过就是一些糊弄人心的邪术,但是——却总有那些不愿接受事实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放弃无稽之谈带来的希望。我想,刘明之所以会被青竹会戕害……原因就在这个女尸身上吧。”
走出地下室,洛依恨不得赶紧跳进池塘里洗个澡,这满身的恶臭让她一刻都忍受不了。一回头只觉得手腕上冰凉一紧,咔嚓一声又被方南逸上了锁。
“喂!我还想着好不容易摆脱你了——”洛依眼看着一条崭新的失心锁再次将自己扣牢,所有的委屈再次迸发:“你就是要锁好歹也等我洗个澡解个手吧!”
“别这么多抱怨了,刚刚发现女尸的事情先不能对其他人讲。”方南逸打开窗子:“散散气味吧。”
“我……我不要住这间屋子了……”洛依小声道:“我求求你,要不你把我爹跟我栓在一起吧。我们去睡柴房就好——”
“别想了,你爹现在已经——”
隔壁一声高八度的杀猪叫透过门窗传进来:“方南逸!你什么意思嘛,干嘛叫人把我跟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锁在一起!”
洛依拽着方南逸跑到隔壁,洛青柳正坐在窗前直跳脚,一只手腕上的失心锁正连在床上的病妇赵笋身上。
薛灵起身道:“王爷,我用金针渡血法暂时稳住了她的心脉,但蛰蛛毒的毒性猛烈,这妇人中毒几天已然深入脏腑……救不救得活还是未知。”
“辛苦你了,薛先生。”方南逸也不理会洛青柳,径自走到赵笋面前看了看她的状况:“牢里其他那三个人有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也问不出其他。”肖云边道,他抬头看到洛依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也似有似无得回避自己,心里有些纳闷:“丫头,你怎么了?”
“没。没事……”洛依避开他,绕到洛青柳身后连捏肩带捶背道:“爹,您就别生气了。王爷也是信任您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对不对?这妇人可是一桩命案的关键,我们现在禁足在衙门没办法出去找线索,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个人证。你帮我们站这一岗好了。”
“那我可把丑话说在头里,她若死了我不负责的!”洛青柳瞪了方南逸一眼:“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把老子跟个半死不活的人栓一块,让我行动不得是吧?”
“大家都散了吧,午饭烧好以后都过来伙房吃。”方南逸轻咳两声,也不去理睬洛青柳的抗议。
“诶?等等——我怎么办?吃饭怎么办。解手怎么办啊!这女人又不能动——方南逸!丫头!”
已经走出很远,身后还时不时得传来洛青柳的叫嚣。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爹好。”洛依跟在方南逸的后面轻声道:“他不懂武功有容易惹祸,万事不知轻重。一旦撞到了凶手那里,十条命都不够送的。反倒是把他跟一个行动不便的病妇锁在一起来得安全。”
“谢谢你把我想的这么好。”方南逸冷笑道:“可惜我这么做完全是故意戏弄他。”
“你!”
“难道不应该么?”方南逸凛冽的目光迎上洛依涨红的脸:“本王自认未曾得罪过他,他却对我颇有成见。刁难嫌弃也就罢了,连本王的身家人品都一并品头论足——”
“你……你生气了?”洛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己也承认,洛青柳有些话说得的确过分了:“我爹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没有恶意的。他也是担心我,担心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是他宝贝的孩子,我难道就没有爹娘疼么?”方南逸说出这句话之时声调莫名的拔高,倒把洛依吓了一跳。从认识以来她眼里的方南逸从来都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温顺神情,起先各种倒霉催也就算了,即便身份揭露以后仍是半点王爷的架子也无。像今天这样严肃犀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替他向你道歉还不行么?”洛依抓不准方南逸的路子,心里也有些急了:“他若是乱来,你以律法行事便好,我洛依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但是——你不要跟他玩阴的,爹再不对,他也是将我含辛茹苦养大的爹爹。你要是害他受到危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