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爹爹跟你说几句话好不好?”洛青柳难得用不带阴阳怪气的男声说话,让洛依反倒不太习惯了。
洛依没有拒绝,也算是默认了。洛青柳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块带着淡淡兰花香的手绢。
“丫头,这世上会做饭会女红的女人数也数不清,再加上像你爹我这样的伪娘子……你就算能绣出个真凤凰来也未必会有多少人瞠目结舌得欣赏你。可是像你这么聪明又努力的女捕快,天下却没有几个罢。”洛青柳淡淡的几句话,让洛依沉沉得脸色终于有了点表情。
“我家的丫头最是独一无二的,老天爷一定会懂得你的好。来,打起精神来——爹本来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呢!”洛青柳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像拿糖逗小孩子一般在洛依眼前晃了一下。
那熟悉的紫烟信封,红烛漆的封蜡,以及行云流水般的笔迹——洛依尖叫一声:“师父!”
花狐狸被她吓了一大跳,抖索着寥寥无几的猫,不满得妙了一声跳下地。
洛依夺过书信,迫不及待得看了一遍。一如师父的风格,不过草草两句话。
“师父回来了,明晚要我老地方相见!”洛依全然忘了脸上还挂着泪水,高兴地忘乎所以。
“说起来,暮江白他老人家可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来过了呢。”洛青柳拍拍女儿的肩膀:“打起精神来,你师父可是最严厉的了。要知道你为男人哭鼻子,一个厌恶保不齐不肯教你那个什么剑……哦对……下流剑的后半阙咯!”
“是心流剑!”洛依瞪了他一眼,旋即又难过了起来。两年多前的捕快入职大考中,肖云边铁面无私,用了十三招半便破解了自己尚未成熟的心流剑,这让洛依输得心服口服。也正是那一场比试,让追着大哥哥屁股后面跑的懵懂情怀最终定格为了幽幽暗恋。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好久没过过招了,很多微妙的变化也渐渐在洛依的心里产生了萌芽,却毫不留情得胎死腹中。
“丫头,早点睡吧。听你说明天刘大人回来对吧,不是还要升堂审案么?”洛青柳抚摸这女儿的秀发。
“爹——”洛依拦腰抱住洛青柳:“好久没跟你这样说说话了。”
“呵,女儿大了总有自个儿的秘密,做爹爹的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你少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为老不尊没个正经嘛。”洛依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爹,你说我亲生爹娘现在还活着么?”
“为何又想起来问这个了?”洛青柳清了清喉咙:“怎么?还想抛下爹认祖归宗不是?”
“你说哪里的话呢?”洛依直起身子来:“爹永远是我最亲的爹爹了,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折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爹爹不会离开你的。”洛青柳轻声道:“爹怎么忍心让丫头再被抛弃第二次呢?”
“其实我只是在想,就算我的亲身父母在身边,也未必会有爹你对我这么好吧……”洛依静静得靠着洛青柳,混混沉沉得闭着眼睛。她早已习惯了男人身上那股浓重的脂粉气息,不到半柱香竟然睡着了。
醍醐镇的县令叫刘明,年约四十七八,任职已有四载。前几天他亲自带着几名随从微服下乡去骑牛村,事故比想象中棘手。那里本是个富庶的小村,适逢风调雨顺年年上缴粮税都是数一数二的。但不知为何,半月之前整个村庄的井水突然枯竭,百姓叫苦不迭。如今只能靠邻村引水渡源来解燃眉之急,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刘明已将灾情上报,他虽算不上大智大勇的德才好官,但这些年也算清廉爱民脚踏实地。出了这样的事,他已愁得连日寝食难安。却还是在昨天连夜读了堆积的卷宗,今天一早便要升堂审案。
洛依起得很早,梳洗一番后特意擦了一些脂粉,描了眉毛。她换了一身短打的蓝绿衣装,将软鞭围在腰上,匕首入靴囊。腕系皮护,宝剑悬腰,整个人在铜镜前容光焕发,全然没有昨晚那落魄狼狈的窘态。
洛青柳做好了粥,正在院子里喂鸡。他把剩饭菜叶拌在小米里,偶尔在里面掺杂一些碎蛋黄。洛依说他是变态,哪有用鸡蛋来喂鸡的?这跟逼人吃胎盘有什么区别!
洛青柳却说,这叫返璞归真。用鸡蛋喂大的鸡都心存感恩,产蛋也积极。
小面瓜和大蟾蜍已在门口等洛依了。看到她状态良佳,两人挤眉弄眼一番。昨晚的事绝口不提。快到衙门口的时候,洛依与肖云边擦肩而过。他正在与仵作薛灵说着什么,看到洛依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肖大哥,早啊!”洛依轻松自在得冲他打招呼,倒叫肖云边有些不自然了。
“丫头,今天真么早啊。”肖云边难得得挤出一丝笑容,面部不发达的神经显得扭曲又可笑。
“刘大人要审李桃扇案,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洛依说着,升堂的鼓声轰隆隆响起,临街已站满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接下来仵作薛灵,证人李福,捕快洛依等人一一上堂陈述。证据确凿推理流利,一个晌午,刘明便拍案定夺。李二金包庇犯人,扰乱案情,按律当重责廷杖八十,囚禁三月。李巧儿诛杀继母,罪不容诛,念起年幼无知,发配边塞充军三载。
洛依做了捕快这些年,每每看到罪人伏法之时心里都是最畅快的。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快人心,但在看到李二金泪水纵横的那一刻,洛依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李巧儿被带下去了,女孩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那双明澈的眼里却仍旧看不出一丝恐惧。那超乎同龄孩子的城府里,有某种东西让洛依觉得毛骨悚然。
刘明宣告退堂以后打了个哈且,面上的疲惫溢于言表:“主簿,牢里新关押的犯人还有几个?”
主簿姓霍名钱,早年中过秀才。不知为何大家常常分不清他到底姓霍还是姓钱,有人叫他霍秀才也有人叫他钱秀才。
他三十多年纪,身体微胖。总是抱着一本书为人笑眯眯的。此时,他点了点文书上的名字:“回大人,有一杂耍艺人因猴子伤人正被关押在监牢里。另有五个人街头斗殴,全部被抓捕归来。还有……还有一人似乎是今早被带回来的,尚未接到立案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