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梦里一样的声音响起，谷桃感到一阵恍惚，她下意识地向身侧看去。
眼前没有什么仙族魔族，也没有什么厮杀，有的只是平日里她常见的摆设，以及坐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的人。
刚刚那道叫她名字的声音是谢子渊啊，不是她梦到的那个什么战神。
是什么战神来着？
梦境里仅剩的印象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很快便连一丝痕迹都不剩下。
温热地手掌覆上了谷桃的额头，谢子渊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好些了吗？”
谷桃这才从方才的失神中醒过来，她迷茫地问：“我怎么了？”
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谷桃不由摸了摸自己自己的喉咙。她的声音……怎么了？
谢子渊一面将她扶起，一面道：“先前你在上床时突然晕倒，把云袖吓坏了。方才李大夫已经替你把过脉，说你是受了风寒。”
晕倒？
对了，她和单青玉在课上时打了一场，耗尽了妖力。虽然后又被单青玉灌输了一些妖力，但到底还是没能支撑到她躺到床上休息。
谷桃一边庆幸人族的大夫诊不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一边又有些愧疚自己又惹云袖担心了。
她靠在软枕上，向谢子渊身后看去，却并未看到云袖的身影，她问道：“云袖姐姐呢？”
“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心里内疚，自请去为你熬药了。”
谷桃地心里更加内疚，但她很快便想起了单青玉所讲的，人族对奴仆严格的约束。
连云袖自己都这样觉得，谢子渊会不会也觉得是云袖没有照顾好她，才会致她忽然晕倒？
谢子渊正准备去给她倒一杯热水，却感觉自己的袖口一紧，他转过头去，见谷桃苍白着脸，一双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裳。
近些日子，谷桃的脸上又长了好些肉，只是衬着此时的脸色，依旧显得憔悴而可怜。
谢子渊覆住了谷桃的手，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问道：“怎么了？”
谷桃看着谢子渊的双眼，略有些焦急地道：“我晕倒的事和云袖姐姐无关，你不要惩罚她。”
虽然小丫头确实可怜，云袖也确实无辜，但谢子渊还是没有立刻应下她。
谷桃此时本就无力，他轻易地便掰开了谷桃的手，将她扶正后，他一边去桌边倒水，一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可是你的一应事宜都是由云袖来管。无论你是因何而感染风寒，到底都是云袖看顾不周。若我今日不罚她，这院子里的仆从，日后岂不是都会欺到你头上去？”
男子不疾不徐的声音却带着不容人反抗的威严，一番话语夹杂着水流撞击杯子的声音打得谷桃的思绪愈发慌乱。
谢子渊一向是个重规矩的人。她是真的觉得谢子渊会做出惩罚云袖以告诫其他人的事情出来。
其他人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可是云袖一片赤诚待她，她怎能让云袖无辜受罚？
谷桃闭着眼咬了咬牙：“若少爷要罚云袖姐姐，便先罚了我吧。”
谢子渊却并不为她的深情而感动，而是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咚”的一声轻响却仿佛扣进了谷桃的心里。
越是闭着眼，对身边氛围的感受便愈发清晰。
她甚至仿佛能感受到谢子渊周身有如凝实的黑色气场，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谷桃，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谷桃一时竟有些怔愣起来。
却听见谢子渊替她解惑般地回答：“一来，你如今的身份是我的远房表妹，是客，是主子，而不是奴仆，你又谈何要替她受罚？”
也不给谷桃反应的机会他又接着道：“二来云袖是我谢府的丫鬟，如何来处置，你又有何权力置喙？”
一番话打醒了谷桃，也瞬间凉到了谷桃的骨子里。
“你明明知道，不干云袖姐姐的事。”谷桃不明白，难道人族的主仆之间的规矩就这样森严吗？分明云袖什么也没做。
“我不知道。”谢子渊淡淡地反驳了她。
谷桃听闻此话，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
云袖每日花大半的时间照料她，待谷桃上课的时间，云袖必会去书房将谷桃每一日身体和课业的情况告知于他。
可以说云袖的细致入微，除了谷桃切身地感受，第二能看到的，便是谢子渊。
可是他却说他不知道？
简直荒谬。
谢子渊也不在乎她看着他仿佛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一样的眼神，而是将其中道理娓娓道来：“关于你体弱的事，我早便告知了云袖，因此她便该更加细致地照顾你。可是你却仍是染了风寒，无论是她出了什么差错，或是你自己顽皮，但这都是她看顾不周的结果。”
也不给谷桃控诉他的机会，他又接着道：“且若我今日不罚她，他日这院中上下便无人将你的安危放在心上。届时，你又能如何？”
谢府奴仆久经调教，分明人人都规矩地很，偏偏在谢子渊的嘴里，这些奴仆仿佛随时都会欺主似的。
谷桃反驳道：“他们不会这样。至少云袖姐姐不会这样的。”
谷桃尚且年幼，谢子渊也不想让他接触人心之黑暗，今日只要让她保证能够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因此他也没有解释下去，而是转而道：“其实我也知道云袖待你一片真心，我也可以不罚她。可是下次若是再出现这种情况，或你生了更重的病，受了大大小小的伤，那又该如何呢？”
听出谢子渊话语中的转机，谷桃也顺利地被带进了坑里：“我保证，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谢子渊紧随而上：“你要如何保证？”
“我……”谷桃纠结了。
今次此事皆因她妖力虚耗过度才会如此。可是她也不敢保证今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倘若有人族的修士识破了她的身份，或有妖物潜入谢府，她势必还是会如今日一般奋力一搏的。
一时间谷桃脑子里的幻想天马行空，她迟迟地纠结着，下不了承诺。
桌上的水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谢子渊拿起那杯水塞到了还在纠结的谷桃的手中。
他不由叹了口气：“要你保证照顾好自己，难道就这么难？”
并没有听出谢子渊话语中的关心之意，谷桃捧着水杯仍自顾自地纠结着：可是谁能保证以后便没有一点意外发生了呢？
谢子渊长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便罚云袖跪在门前三日，向你赔罪。也不许人给她吃食，也不许给她水。这样，她便能照顾得好你了吧？”
谷桃立刻便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连跪三天？不许吃喝？
妖都受不了，何况是人呢？
“这会出人命的！”谷桃惊恐地看着谢子渊，似乎想不出眼前的翩翩公子怎能说出这样一番歹毒的话来。
谢子渊却并没有如她所想一般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而是哀叹道：“是啊。可怜云袖每天尽心尽力照顾你，看到你晕了，还急得不行。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受如此重罚，而即便如此，让她这么牵肠挂肚的你，却连保她一次也不愿。”
声声哀婉，句句叹息，直催人泪下。
谷桃本来震惊于谢子渊的不通情理，但谢子渊越往下说，她便越心虚，及至后来谢子渊长叹一口气，谷桃的心更是被狠狠地揪紧。
理智褪去，愧疚的情感迅速占据了高地，她闭上眼，想到云袖因她而被罚得奄奄一息的画面，再也考虑不了其他的因素，一句保证脱口而出：“我保证！绝对会照顾好自己，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让云袖姐姐担心！”
“如若不然，便加罚云袖。”待谷桃保证的话出口，谢子渊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末，悠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谷桃没想到，自己这一番保证却给云袖的未来带来了受更严重的惩罚的可能。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样？”谢子渊挑了挑眉看向她，“是你自己保证，不会再让自己生病的。”
“可是……可是这世上总有万一啊！”谷桃着急地道。
谢子渊却回她：“只要你看顾好自己，云袖就不会让你有那个万一。”
可是她根本就不确定自己能看顾好自己啊！谷桃内心几乎有些抓狂，可是她的身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偏偏眼前的人云淡风轻的，谷桃心里几乎气得要呕血了。
“怎么？现在你要跟我说做不到了？”谢子渊看着低下了头的谷桃。
谷桃能怎么办，她只能夸下海口：“我一定会做到的。”
看来在桃花源来妖之前，她只能请单姑姑多多看顾她一点。
待到她的身体康复，她必然要更加努力地修炼，不让自己出现任何的意外拖累云袖。
谢子渊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乖。”
天知道云袖报上来谷桃昏迷的消息时他有多着急。
这样的感受复杂而揪心，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谢子渊看着低头吹着热气喝水的谷桃，眼神渐渐幽深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