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可知，你身体的状况吗？”
眼前的大妖如此严肃地发问，谷桃几乎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没错，妖也是有生老病死的。
但不同于人还有大夫这个医人的职位，他们妖是没有这种职业的，都是各自为伍罢了。
桃花源里的妖还好些，每个妖都会一点浅薄的治愈术，即便是柳树伯伯，也只能查探妖的体质与病况，但却做不到医治。
传闻妖族曾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妖，但那妖与其他妖不同，其他妖追求成魔，而那妖却妄图成仙？
仙魔自古不两立，连带着人和妖之间也相互敌对，而那妖的所思所想无遗是背叛了整个妖族。
是以即便那妖治愈术出神入化，却也不招妖待见。
那妖在四处游历时曾经路过桃花源，但后来，便再也杳无音信了。
无妖知他是成功升仙了，还是死在了重重雷劫之下。
总之他们是决计不可能知道他的消息的了。
除非仙魔再一次大战。
而眼下，谷桃被问得云里雾里的，她细细思考着自己自有灵识以来所经历的每一件事……
对不起，岁月太久了，她已经记不得很多事了……
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从未生过病，自己的本体也从没出现过枯萎之态。
哦，虫蛀不算病，冬天头秃不算枯萎。
她迷茫道：“我的状况？没什么状况啊？”
单姑姑见她一脸迷茫，略微提点到：“近期与之前相比，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比如易倦易受惊之类的。”
这句话倒是点到了谷桃的心上，自她化为人形以来，她的确是易倦，易受惊倒是谈不上，就是爱哭了许多。
但她一直以为这是随了化形以后身体的本能，是正常现象。
这样想着，她也如实说了出来。
谁想到，眼前的单姑姑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道：“你是妖啊！无论你化成了什么样的人形，你都是一只妖啊！是你在操控着这具皮囊，而不是这幅皮囊限制了你！如此简单的道理竟然没妖与你说过吗？”
谷桃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她略有些呆滞地回道：“没有啊……他们化为人形都是成年人的模样，并没有我这种情况……而且我在化形当天就跑来人间了……”说着，她看单青玉的神色愈发严厉，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干脆噤了声。
单青玉看着谷桃便仿佛看到了人间那些胡闹的二世祖一样。她气极反笑：“你今日若不是遇到了我，迟早得死在这人间。”
先前探查她的记忆，只是看了个大概，哪里想到这个看上去乖巧的小妖竟然如此让妖不省心。
她揉了揉眉心又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既然我已经是你的西席了，那么以后你的身体状况和在人间的礼仪常识便都由我负责。好歹我们也勉强算是同族，我还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消失在这天地间。”
死亡这个字眼，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而谷桃如今被身体影响着愈发显得孩子心性。乍一听到单青玉这样说，她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
她们刚才还打过一场呢（单方面的），现下这样说，一定是在报复她！
可是她的理智却又在反问自己，万一是真的呢？实力这样深厚的妖，对付自己不过是挥手之力，何以要用一句谎言来报复自己？看她严肃的表情，她说得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呢？
谷桃脸上的表情也跟随着心态一步步变化，她的心由原来的嗤笑、不屑，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她僵着嘴角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单青玉见她也算是相信了自己的话，这才道：“你的体质有些奇怪。想必你自己也能感觉到，你自己的修为照比同期的妖要高出一截，但却无法使出全力，最多也不过是五成罢了。”
待谷桃稍微理解了一下她的意思，她才又接着道：“你化形成如今的模样也是如此，并非是其他的原因，而是修为虚高，你的疲倦嗜睡也是因为如此。”
“修为虚高？”
谷桃回忆了一下自己身为妖的修炼生涯，她的修为的确涨得极快，桃花源里的人也只道她是不遇的奇才。然而她施法时却只能使出八分力。
自到了人间以后，她少有使用妖术的机会，但一旦使用了妖术，必定会疲惫困倦。她原以为是因为身体弱小的原因，但如今听单青玉所言，她才觉得细思恐极。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张圆脸惨败如雪，直教人心疼，但她仍然装着不信道：“那又如何？”然而声音却已带了颤音，心下也信了七分。
单青玉道：“你使不出的修为，虽然在你身上，但却又不属于你。而你来人间这段时间的疲惫、易惊，是因为那些修为在渐渐地流失。”
说着，她又道：“我不知道你长此以往下去是否会修为散尽而亡。但只要那一半你使不出的修为全部消失，你觉得，你还能藏住妖气、维持人的形态，不会被那些修炼之人所发现吗？”
单青玉说的简单易懂，谷桃也很快明了了后果之严重。但她仍抱着一份怀疑地问道：“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单青玉虽然气恼于谷桃对自己的怀疑，但也理解她的不信任之处，她干脆转过身去，嗤笑了一声道：“左右这又不是我的事情，不过是念在你修行不易才提醒你一句。信与不信在你。”顿了一下，她又道：“何况，那是你自己的妖力，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
谷桃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便闭眼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妖力。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撑住了桌子，以免自己从椅子上掉下去。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几日惊喜于人间景色，为补精神，又时常陷入睡眠，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修为竟已流失了三成。
单青玉见她实在可怜，这才叹气道：“小丫头，这下你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吧。”
如今事实已摆在她眼前，谷桃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
眼前的大妖能探查出自己身体的状况，那么可见她一来是有一番能耐，二来也是有心想要帮她的。
谷桃带着歉意地道：“方才是小妖多有得罪，请问前辈可知我这种情况，该如何救治？”
单青玉摇了摇头道：“我已脱离妖族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妖和你会有相似的情况。但我行走人间多年，也见过大大小小的妖，他们中没有一个与你有相似的情况的。”
单青玉的话给了谷桃一记重击，那她该如何呢，难道还要去找那个医名远扬却不知道还在不在此界的妖吗？
这种事，希望渺茫。
单青玉本是一片关切之心，也不忍见眼前的小妖恹恹的神态，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劝道：“你不必如此绝望，我有一位擅医术的师父，或许他会有办法救你。”
擅医术的妖？谷桃打起了点精神，她小心地问到：“可是那位医名远扬的前辈吗？”
单青玉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谷桃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又有些小心地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单青玉沉吟了片刻，道：“你先拜我为师，入了师门方能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这下轮到谷桃迟疑了。不过她也不敢考虑太久，什么能比命还重要呢？
谷桃跪到了单青玉的面前，三指指天起誓道：“我桃花妖，今日在此起誓，愿拜……”谷桃顿了下来，她还不知道这妖叫什么呢……
单青玉提点她道：“单青玉。”
谷桃这才接着道：“愿拜单青玉为师，此后尊师重道。倘若有半点不轨之心，便入心魔劫，灰飞烟灭。”谷桃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样的毒誓，随后她便想向单青玉扣个头。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人族的拜师礼好像就是这样的。
单青玉赶紧施了术法叫她起了身，吐槽道：“难怪谢府要为你请礼仪西席。你这礼仪，可真是不怎么样。”
谷桃迷茫地看向她。
单青玉看着她仍显苍白的脸色，干脆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这拜师礼待日后我教过你这方面的礼仪之后再补吧。”
谷桃知道，这事算是成了，便再一次问道：“请问师祖如今身在何处？”
有了心魔誓的保障之后，单青玉便也不再避讳，她抿了口茶，心里嫌弃这茶的味道，皱着眉道：“师父他老人家，如今不在此界。”
“不在此界？”谷桃几乎感觉自己被骗了。
要知道仙魔除非转世历劫是不能到人界或妖界的。而如今师祖已不在此界了，那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然而单青玉也不等她质问，而是道：“你不必担心师父不在，你的病便无解的情况。我的体质有些特殊，可以穿梭往来于四界，你的事情，待过些日子我去往魔界时，自会向师父说明。”
谷桃一时震惊于这句话里的信息，待她回过神来时，便见单青玉在她的身上施了个咒术。
单青玉看着谷桃刚刚恢复了些气色的脸，解释道：“我现下在你身上施了一个幻术。待课后，我会与谢家公子说明你身体有恙的事，这样他也不会在一应课业上为难于你，。倘若他为你请来了其他郎中，他们问什么你只摇头说不知便好。”
谷桃知她这是在帮自己遮掩身份，因此她便乖乖地低声应了下来。
两人从斗法到交谈，差不多也有了一节课的时间。
一番事情吩咐完，单青玉便又恢复了先前端庄优雅的姿态。她挥手打破了先前设下的结界，又抿了一口桌上的茶，但实在难以下口，便干脆放下了茶盏。
她心下感叹，便是世家大族再强大，其所得物资到底也远远不如皇家来得细致。
这茶若放在平民百姓家便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只可惜她在皇宫里时，已经喝惯了好茶，这茶再喝起来，便逊色了不少。
不多时，两妖便听见外面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
单青玉这才起身，对谷桃道：“今日便到此吧。回去以后好好的复习一下，下一堂课，我再细细地与你讲各式礼仪。”
谷桃知她这是在圆这一堂空白的课，她便也配合着应了下来。
待单青玉起身时，刚巧云袖走到了门前。
云袖福了福身，单青玉也略颔了首。
待云袖对谷桃一番嘘寒问暖过后，单青玉才对云袖道：“带我去见见你家公子吧，我有事与他相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