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没有因为谁而停止转动,时间也没有因为谁的喜怒哀乐而止步不前。
是谁在听着那些熟悉的歌谣,而又是谁轻声哼唱这些歌儿。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翻书的声音依然沉重而有规律。
林衣衣几乎每天下课都会来找苏粲和周雯去吃饭,有时候课间也会来实验班,和苏粲说说话。
苏粲知道,林衣衣是担心她因为和董然分开的事而难过,所以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这难熬的时光。
苏粲莞尔,她是有多幸运啊,身边总有那么美好的人陪着她。
这天课间,林衣衣又来了,还带来了一盒糖果和一个小笔记本。
林衣衣把糖果盒放到苏粲桌上,“上周我姑姑来我家,带了一堆糖果,我又吃不完,分一半给你。”
苏粲说了句谢谢,然后把糖果塞进了抽屉。
林衣衣坐到苏粲的前桌,也把笔记本放到了苏粲的桌上。那个笔记本不大,比书本小了不少,却是前几年最流行的款式。
林衣衣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是林衣衣写的。
林衣衣说道,“上周末回家,我本来是想找一本漫画书,结果发现了这个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是我初中的时候买的,那时在看《阅微草堂笔记》,里面有些故事还挺新奇的,然后我就用这个笔记本记下来了。要不是上周看到了这个笔记本,我都不记得原来我看过草堂笔记,也不记得当年还那么认真地记过笔记了。哎,粲儿,你看过《阅微草堂笔记》吗?”
苏粲点了点头,“嗯,看过。”
林衣衣把笔记本移到苏粲那边,说,“你看这个故事。”
那本子上写着,“……两主母皆实非妇人也……有二内监,一曰福来,一曰双桂,亡命逃匿……主人语二人曰:‘君等声音状貌在男女之间,与常人稍异,一出必见获。若改女装,则物色不及……肯屈意我为妻妾,则万无一失。’二人进退无计,沉思良久,并曲从……二人感主人再生恩,故事定后亦甘心偕老……”
林衣衣说道,“虽然女装大佬这个事儿吧,见怪不怪,可是两内监,改女装,委身屈意而做他人妻妾。emmmmmm,这是我从来没想到过的。”
苏粲叹曰,“实属无奈罢了。”
林衣衣也叹了口气,神情稍稍带了些认真,她问苏粲,“粲儿,你说,一个人为了活着,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苏粲摇头,“不知道,大概可以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吧。”
林衣衣似懂非懂,却也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苏粲和林衣衣来说,这个问题确实过于为难她们了。在她们这十几年的光景里,皆是家庭和睦,平安顺遂,没有飞来横祸,没有大起大落,又怎么可能知道和明白一个人为了活着,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再者,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做法。凡此种种,不过各人的选择罢了。
这天中午,林衣衣照例来找苏粲和周雯去吃饭。
她们在食堂排队打饭的时候,看到了陆子名他们,陆子名也看到了她们。
陆子名他们已经打好了饭。董然就坐在陆子名旁边,低头吃着饭。
陆子名非常开心地朝她们挥了挥手。
苏粲看了眼董然,然后对着陆子名微微笑了笑,算是礼貌回应。
周雯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也只是朝着陆子名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可林衣衣不同啊,她记仇啊,董然害得粲儿那么难过,她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同时她把董然身边的人和董然归到一起,连带着一起讨厌。她朝着陆子名那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对着陆子名,还是对着董然。
陆子名缩了缩脖子,悻悻地收回了手。哎,惹不起惹不起,因为董然,他现在在林衣衣和周雯跟前弱小无助无立场且怂。
女生们打好饭后,正要找位置坐,陆子名就又很热情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这里有空座位。
林衣衣又翻了个白眼,拉着苏粲,往另一边走去。
陆子名再次尴尬,又悻悻地收回了手。得,他就多余招呼她们过来坐。
等人都坐下来后,林衣衣又朝着董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让她小姐妹伤心难过的人就是大猪蹄子!
不一会儿,张北端着盘子来到了苏粲她们这边。因为林衣衣坐在了苏粲的旁边,周雯坐在了苏粲对面,所以张北只能坐到林衣衣对面。
张北往桌子中央放了几盒饮料,说道,“酸奶,请你们的。”
林衣衣这段时间经常去教室里找苏粲,自然也知道了张北对苏粲的心思。往常的话,林衣衣是不太搭理那些对苏粲主动献殷勤的男生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虽然粲儿对张北没有想法,但利用张北来刺激刺激董然还是完全可以的。
林衣衣往董然那边看了一眼。董然背对着她们,自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但是陆子名看得到啊。这不,陆子名正盯着她们这边,也看到了张北请她们喝饮料。
林衣衣计上心头,特地拿了一盒草莓味酸奶,递到苏粲跟前,“粲儿,有人请客就拿,不拿白不拿。”
苏粲微笑接过酸奶,心中想的是,又欠了张北一个人情,明天又要帮他买早餐了。
陆子名看到苏粲接过酸奶,急了,“哎,阿然,粲姐就快被张北泡到手了!”
董然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张北对她挺好的。”语气很是平静。
陆子名一脸诧异。喂,董然,你清醒一点,那是你女朋友,不是,前女友啊!是谁天天晚上看着苏粲画的画,是谁天天晚上看着苏粲的照片,是谁半夜说梦话都是叫的苏粲的名字!是谁!
董然继续低头吃饭,只是这饭菜好像没什么味道了。
陆子名看着董然这样,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两人,太让人无语,也太让人头疼了!
又到了体育课。
苏粲去了图书馆,把之前借的书都还了,然后又借了几本书。
她走出图书馆,余光定在了图书馆旁边的长廊。
那条长廊,有着好多回忆呢。再次路过,竟是物是人非。
她记得高一在这里画板报时,董然就在她身边,那时他们还没在一起呢。
后来,董然就是在这里向她表白的,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他想要为她遮风挡雨,他唱为你放弃世界有何不可……可如今呢?
她说给他时间冷静,之后再谈两人的关系。那,她还要等多久呢?还是…还是不用等了……
少年的承诺永远那么热烈,是不是…也很短暂。
……
董然和陆子名去体育馆打篮球。走到门口时,听到了二楼传来了琴声。
是董然很熟悉的钢琴曲,他以前经常弹给……弹给她听。他还教了她来着,也不知道她现在学会了吗?他还说要检验成果来着……现在看来,是他食言了。
董然突然没有了打球的兴致。他停下脚步,陆子名也随着他停下了脚步。
陆子名问道,“怎么突然停了?”
“突然不想打球了。”董然看向陆子名,“我回教室了。”说完,转身就走。
陆子名看着董然的背影,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觉得董然自从和苏粲分手后,整个人颓了不少,现如今连篮球都不打了。哎,何必呢?
月考来了……
月考结束了……
月考出成绩了……
这次,苏粲的排名往后退了一点,董然的排名没有多大变化。
可好像,这次月考的成绩并没有对苏粲产生任何影响。
老高本想找苏粲聊聊这次月考排名的事儿,可考虑到可能这次只是偶尔的失误,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倘若下次考试苏粲的成绩还在下降的话,他真的要找她好好聊聊了。
周末的时候,苏粲回了家。苏妈妈给苏粲新买了个暖手袋,让她拿去学校,暖暖手。
苏妈妈知道这次的考试情况,但她也知道现在苏粲作为一名高三的学生,压力也很大,所以没提成绩的事儿。
这个周末,苏妈妈每餐都变着法儿地给苏粲做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可苏粲没吃多少,她最近胃口是真的不好,什么都不想吃,有时即使很饿了也不想吃东西。
苏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苏妈妈只能安慰自己,等高考结束了就好了。
周日下午,苏粲回了学校。
天儿是越来越冷了,苏粲的感冒也刚好不久。而现在,是董然生病了。
董然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来学校了。他到学校时,宿舍里没有其他人。他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陆子名他们下午来学校时,董然还躺在床上。
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都以为董然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可等到大家要去教室时,发现董然还在睡。
陆子名扯了扯董然的被子,“阿然,起来了,晚自习快开始了。”
然而,董然没有醒过来。
陆子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爬到董然床上,发现董然的脸有些红。陆子名用手探了探董然的额头,发现有些烫。他朝着其他舍友喊道,“谁有体温计?阿然好像发烧了。”
陆子名趁着舍友找体温计的时候,又摇了摇董然,“阿然?阿然?”
摇了好久,董然终于醒过来了。董然整个人都很虚弱,艰难地睁开了眼。
陆子名接过舍友递过来的体温计,拿到董然眼前,“你好像发烧了。给,量一量体温。”
董然从被窝里伸出手,接过体温计,夹在了自己的腋下。
陆子名对着其他舍友说道,“你们先去教室吧。”
“行,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们。”
“嗯。”
……漫长的几分钟。
董然拿出体温计,陆子名一看,果然发烧了。
陆子名说,“走,去医务室。”
“不用了,我再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去教室吧,顺便帮我请假。”
“不行!跟我去医务室,快!”
董然没动。
陆子名又说,“你要是不去医务室,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苏粲,告诉她你发烧了。”
“别…别告诉阿粲。”
董然艰难地从床上下来了。然后在陆子名的搀扶下,到了医务室
……
晚自习开始了,董然和陆子名都没有出现。苏粲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座位,想起了上次他俩都不在的时候。那次是董然手受伤了,这次又是两人都不在,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苏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课本上的字一个都看不下去。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晚自习下课后,陆子名回了教室,而董然依旧没有出现。
苏粲立即起身,往陆子名走去。
她站在陆子名面前,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平静,开口问道,“陆子名,阿然怎么没来教室?是有什么事儿吗?”
陆子名抬头看苏粲,他分明看到了苏粲眼里的紧张和不安。陆子名突然难过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粲明明还那么关心在乎董然,董然也是。可现在这两人在干嘛?在彼此折磨!他好不容易……他那么努力……
“阿然生病了,现在在医务室。”陆子名顿了顿,“阿然病得有些糊涂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要不,去看看他吧。”
陆子名看到苏粲一瞬间红了的眼眶。
苏粲都没有跟陆子名道谢就冲出了教室。
陆子名心想,兄弟,我只能帮你帮到这了。虽然我添油加醋,说你病糊涂了,说你一直喊粲姐的名字,但你确确实实一直在想着她。
……
苏粲奔到了医务室,找到了董然。
董然正打着吊针,躺在床上睡着。
苏粲轻轻地坐到床边,看着董然。看着看着,苏粲开始委屈起来。委屈着委屈着,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掉着掉着,苏粲开始抽泣起来。
终于,董然被抽泣声弄醒了。他睁开眼,看到了苏粲,却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于是又重新睡了过去。
苏粲看着董然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眼睛,觉得更难过了,抽泣的声音更大了些。
董然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苏粲是真的现在、此刻就坐在他床旁。
董然猛地睁开眼睛,拖着虚弱的身体,惊坐了起来。他有多久没和她靠得那么近了?大概很久很久了吧。
苏粲的“金豆子”还在往下掉,还越掉越多,越掉越大,好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董然大概真的烧得有点糊涂了,脑袋都不怎么好使,整个人手足无措。他想要用手擦掉苏粲的眼泪,却抬的是输液的那只手,然后又笨拙地伸出另一只手,却发现够不着。
他往床边挪了些,好不容易可以够着了,苏粲自己把眼泪擦掉了……
董然悬在半空的手尴尬而不知所措。苏粲却一把抓住了这只停在空中的手。
她的手背还残留着几滴眼泪,在冰冷的手上显得格外温热。
苏粲还在小声地抽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是抓着董然的手。这画面,好像生病的是苏粲……
董然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他妥协了。
董然心疼地问道,“冷不冷?手这么冰!”
苏粲摇头。
董然笑了,带着一贯的宠溺和温柔,“我是发烧了,但手还是有感觉的。”
话音刚落,苏粲就松开了手,急促地说道,“对不起。”声音里有着重重的鼻音。
董然有些难过了,酸涩梗在喉咙里,他已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同她说过话了。这段时间里,他靠着回忆重现她的音容笑貌,感觉也没有很难熬。可现在她在他面前了,他听到她的声音了,才发现他真的很想她,那些刻入骨髓的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喷发了出来。
董然单手搂过苏粲,喉咙中的酸涩更甚。他说,“对不起。”
董然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对不起啊,是我的懦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让你那么难过。
苏粲的呜咽全部揉进董然的怀中,眼泪也全都印在董然最外层的衣服上,晕成了花瓣,一片叠着一片。
董然轻轻地拍着苏粲的后背,任由她哭,任由她把心里的伤心难过、委屈压抑都释放出来。
……
过了一会儿,苏粲就不哭了。她离开董然的怀抱,然后看着董然。她的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鼻子也是红彤彤的。她说,“阿然,我们和好好不好?”她是真的很不喜欢没有他的日子,太难过了。
董然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喉咙中的酸涩也膨胀了些。他几乎是梗着声音说道,“嗯。”
“以后,再也不要拿成绩来作为分手的理由了。要是…要是还有下次,我们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嗯。”
“我给你画了好多卡通画,都没有机会给你。”
“我有好多道不懂的物理题,也都没有机会问你。”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都没能和你说。”
董然再一次把苏粲拥入怀中。这世界,多的是错过,多的是遗憾,所幸,他是失而复得。
苏粲的耳朵贴着董然的左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若是要让他们的故事画上句号,她希望是百年之后,而不是现在,也不是高考之后,亦不是往后的岁岁年年。
苏粲双手环抱住董然。他回来了,真好。
董然顺了顺苏粲的长发,温柔至极。他独一无二的珍宝,又回到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