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正式开学了,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回到了学校。曾经在高二楼学习的准高三学生早半个月前搬到了高三楼,曾经在高一楼学习的准高二学生现如今搬到了高二楼,前段时间在军训的高一新生搬进了高一楼。新生们看着老操场和足球场,不时还会感慨那是他们军训过的地方。
这样的景象年复一年,循环往复。
高一楼把木棉树挡得结结实实。刚升上高二的学生总还有些不习惯,以前站在走廊、路过走廊或是在教室里侧着脸看向窗外,总能看到木棉树,花开时看花,花落时看叶,叶落时看枝,而如今站在走廊,看到的只有一栋楼,那栋他们待了一年的高一楼。高三的学生早就看不到木棉树了,但是可以看到实验楼后面的水池。据说,水池以前到了晚上会有喷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喷了。
夏天的蚊子总是很多,稍不留神就会跑到你的耳边嗡嗡嗡地叫唤,赶也赶不走。教室里每天都充斥着花露水的味道,清爽刺激。苏粲以前是不大喜欢花露水的味道的,因为刺鼻,还总想打喷嚏。现在闻多了习惯了,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花露水的存在了。果然,人的适应能力接受能力都很强,潜移默化中,那些你原以为不能接受的事物,有一天成了稀疏平常的事物,甚至弄不懂以前不能接受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说成为高三的准学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直到正式开学了,才感觉到了大家有意识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紧张感和压力感。正式开学这个点就是个分水岭,在这之前,好像大家还是可以肆无忌惮混天摸地不识愁滋味的小少年,而这之后,都成了如临大敌磨刀上阵欲说还休的大小孩。
这次的座位不再是由抽签决定,而是由老高亲自调换。董然整个人都蔫了,他本来还想趁着这次抽签,继续坐在苏粲的旁边,可如今倒好,老高终于完完全全成为了书中棒打鸳鸯的“坏人”!
老高把董然和陆子名安排成同桌,坐在了第一排,正对着讲台……然后把苏粲安排在中间的位置,就在董然的斜对角。
班上来了几个复读生,都是高考失利的种子选手。其中有一位复读生叫张北,被老高安排在了苏粲的旁边。
董然盯着那个座位怨念了好久。他太难了,现在那个座位谁都可以坐,只有他不可以。
苏粲对于她旁边坐的人不再是董然这件事已经习惯了,现在让她不习惯的是她的同桌。高一的时候,她的同桌是林衣衣。林衣衣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苏粲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林衣衣讲,一个诉说者,一个倾听者,就这么维持着,筑成了她们的友谊。高二,林衣衣选了文科,苏粲的同桌变为了周雯,周雯的话虽没有林衣衣那么多,但课下的时候,两人也总有话聊。有时候林衣衣会来这里,两人的课间交谈会成了三人姐妹花的茶话会。现如今的这位同桌,并不是说她不好,只是她满心满眼都是学习,课下也不怎么喜欢和人交谈打交道,独来独往。苏粲不是那种会主动开口先打招呼笼络关系的人,再加上影响耽误别人学习不好,所以两人都很默契地沉默着,除了问问题或讨论。
竞赛的结果出来了,苏粲不出意料地拿了全国一等奖,而董然榜上无名。
董然为着这件事情郁闷了好半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想要全力以赴地做好一件事情时,就总不会让他如愿。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也开始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靠着努力就可以实现的。
苏粲看着董然这幅模样就很心疼,然后又很着急。以前,他的眼里总是满载着笑意,星星点点,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男孩眼里多出了沉重……她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平常都是董然逗着她,而如今她却不能如他那般逗他开心……
于是,晚自习回宿舍时,苏粲总是在进宿舍大门之前抱一下董然,让他知道她一直在,让他一夜都好眠。晚上睡觉之前,苏粲会画好一幅卡通画,上面写着笑话,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给董然,让他一天都是好心情。
董然把这些画小心翼翼地收好,整整齐齐地摆在精致的盒子里。盒子是他专门买来装这些画的。他家里还有好几个这样的盒子,都是装着他和苏粲的点点滴滴。
死钻牛角尖的董然,终于,情绪缓和了不少。
然而,没过几天,董然又因为另一件事给弄上火了。
坐在苏粲旁边的张北是个会来事的主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对待苏粲过于热情了些,总喜欢找些并不难的问题去问苏粲,然后扯些有用没用的。
周遭的同学看着,莫名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嚯,那不就是董然以前的套路嘛。
苏粲内心丝毫波澜不起,对于他的问题,就正正经经地回答,对于他的瞎聊,就客客气气地敷衍。
说实话,苏粲有些反感张北的有些行为。而那头的董然,后槽牙都快磨秃了。
董然为了宣示自己的主权,一到下课就到苏粲那边,先帮苏粲打水,然后霸着苏粲前桌的座位和苏粲聊天。苏粲觉得董然真像护着自己眼前的猫粮的小猫咪,还是只小黑猫。
一般,董然在的时候,张北就会到走廊和别的同学嬉皮打闹。
大家看着张北平时老喜欢往苏粲边上凑,和董然当年有的一拼,就感觉张北应该是对苏粲有意思的。可苏粲和董然在一起你侬我侬时,大家瞅着张北没有一丝挫败不高兴,恍若也是个旁观者,又纷纷觉得张北对苏粲应该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诡异的自相矛盾的现象让班上的同学很是兴奋。也不是说大家就巴不得上演一出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只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学习氛围中,有一个茶余饭后的八卦,用来缓解缓解大家过于紧绷的神经罢了。
鸽了好久的体育课终于还给了实验班的同学们。男同学们涕泗横流,“chua”地一下冲到了体育馆。
苏粲没去体育馆,而是打算去南门小卖部买酸奶,然后直接回教室学习。
南门的小卖部和高一楼挨着。高一楼后面是高二楼,高二楼后面是高三楼,这三栋楼旁边挨着一条小道,小道做成了长廊的模样。那长廊被小卖部挡着,所以从南门那里看不到。长廊算是学校最边边的地方了,所以平时也不怎么有人在。
苏粲买好酸奶,出了小卖部的门口,一时兴起,想要从长廊那里走回高三楼。她绕到高一楼后面,一路上还在想明天给董然的卡通画。她脚踏入长廊,抬头便看见有几个学生聚在一起抽烟,吞云吐雾的。
苏粲一瞬间就愣住了,踏进长廊的那一只脚有些许尴尬,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学校看到有学生吸烟。
那几个学生转头望向苏粲这边时,苏粲却被人一把拉住,带离了长廊。
那几个学生中的其中一人问道,“刚才过来的人是谁?”
其他人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知道,是个女的,大概是哪个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吧。管她干嘛,你还怕她告诉老师啊?”
“那倒没有。”
……被人一把拉走的苏粲惊魂未定,她没被那几个同学吓到,反倒是被这一拉给吓到了。
苏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看了眼“肇事者”,是张北。
苏粲不说话,她虽然好奇张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北先开了口,“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粲口是心非,“现在是体育课,你在哪里都很正常。”
张北笑,“苏粲同学,这里是高二楼的前面,哪个没事的高三学生会跑到这里来。”
苏粲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啊。”
张北再笑,“你是因为好奇吧。你应该没来过这条长廊吧。我以前可从没见你走过这里。也是,你和董然在一块待着,他肯定不会带你来这儿。”
苏粲看着他,眼里满是疏离和警惕。
张北无奈地笑了笑,“别这样看着我。以前我喜欢一个人待在长廊,那里没有人打扰,很安静。当然,也没看到过你。”
苏粲还在看着他,还是那般疏离和警惕。
张北低头,踢走了脚边的石子,自嘲地笑了笑,“你们高一军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
那张她穿着迷彩服低眉浅笑的照片至今还在他房间的抽屉里,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被他珍藏着。他的心事啊,全部锁在那个抽屉里,不允许跑出来。他本想着高考结束了就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高考失利了,他又回到了这里,还和她在同一个班里。他不是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也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董然,只是想要靠近一些,如果可以,还想要告诉她,他的心意。但好像,弄巧成拙了。
“苏粲,我看到过一句话。它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告诉她,不是为了要她报答,而是让她在以后黑暗的日子里,否定自己的时候,想起世界上还有人那么喜欢她,她并非一无是处。后面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你一直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我跟你说这句话,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苏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张北释怀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要有压力。我们以后就做同学就好了。”
高一楼传来了朗读的声音,清风吹过了木棉树的枝桠。苏粲轻轻一笑,她说,“谢谢你。”
另一头的董然正汗洒体育馆,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多了一个情敌,然后又消失了。
世间万物,真是瞬息万变变幻莫测。
篮球在不同的人手中传递着,体育馆里依旧充满了朝气蓬勃的气息。
自从上了高三,董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球打得那么痛快了。但是吧,可能是有些生疏了,又或者是状态不太好,董然的投篮命中率比以往下降了不少。
后来,直到放学铃声响了,董然他们还在打球。
又后来,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最后只剩下董然和陆子名。
董然站在三分线外,投了一个球,没中。
陆子名也站在三分线外,投了一个球,中了。
篮球落地后,啪嗒啪嗒地弹了几下,然后滚出了线外。
董然把球捡回来,继续站在三分线外投篮,还是没中。
董然不死心,又跑去把球捡回来,继续投……
大概投了七八次,终于进了。
死钻牛角尖的董然,心里终于舒服了。
坐在地板上的陆子名,喝了口水,翻了个白眼。
篮球落地,啪嗒啪嗒弹了几下,滚出了线外。这次,没有人把它捡起来了。
董然也坐到地板上。
陆子名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董然。董然接过去,打开瓶盖,吨吨吨地喝了几口。
陆子名说道,“你今天状态不对啊。”他寻思着,董然这几天也没和苏粲闹别扭啊。
董然把水放到一边,用手擦掉了嘴边的水渍,盯着早已跑到线外的篮球,许久才开口道,“可能是压力大吧。”
“什么?什么压力大?”陆子名很是不解,最近也没考试啊,董然怎么就压力大了?总不能是因为竞赛的事吧,可是前段时间不是调整好了吗?这几天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等一下,“你总不会是因为张北而压力大吧?”
董然瞥了陆子名一眼,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模样,“他还不至于。”
陆子名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虽然他在粲姐跟前是挺勤快的,但我看粲姐也不太搭理他。”
董然轻哼了一声,要不是张北坐在阿粲旁边,估计毕业了,阿粲都没跟他说过话。
陆子名又说道,“张北也是挺…独特的,别的复读生牟足了劲地学习,他倒好,还有心思撩拨小姑娘。果然,还是作业不够多。”陆子名啧啧啧地感慨,老高的一个举动,不仅拆了一对鸳鸯,还附赠了个情敌,无心插柳却是一石二鸟,绝了绝了。
董然没接话,他倒不觉得张北能影响他和阿粲的关系。只是他在旁边看着,确实有点隔应。哎,阿粲就是招人喜欢,他还在她身边呢,就还有人打她的主意,那以后上了大学,他和她不在一个学校了,打她主意的人岂不是更多?他哪里防得过来那么多猪蹄子。董然懊恼地抓了把并不长的头发,烦死了,好想把阿粲藏起来。
“阿然,你说他是不是看你不顺眼啊,哈哈哈哈哈。”不然,张北为什么在明知苏粲有男朋友,而且是同班同学的情况下,还要去撩她?
董然又瞥了陆子名一眼,还是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好了好了,偏题了偏题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压力大。”
“没什么,就感觉自己学习后劲有些不足。”
“你这担心得有些过早啊,这才哪跟哪啊。”
“这几次考试,我跟阿粲的差距越来越大。”
“话不能那么说,我们不是还没有完完整整系统地复习完嘛,多做些练习题,不要想太多。”
陆子名心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作业不够多,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董然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但高三这一年,有人弯道超车,有人稳步前行,有人止步不前,更有甚者,有人每况愈下。他只是害怕,他是后两种之一……他的阿粲那么优秀,他要是落后了,总觉得是没有遵守他俩之间的承诺,还害怕因此耽误了她。他只是想尽他最大的努力,给苏粲最好的罢了。
心事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没有红了樱桃,也没有绿了芭蕉,只是徒增了少年郎的烦忧。
陆子名想了想,“你有跟粲姐说过这些吗?”
董然摇了摇头,“我哪敢跟她说这些啊,说了,她肯定会担心的,到时影响她学习,不好。”
“嚯~所以你就来祸害我了!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董然一脸黑线,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上了播音腔。“你又不会放心上。”
陆子名无言以对。果然,兄弟就是要冲锋陷阵,然后自家媳妇儿就是要护在身后,够爷们!
“这事儿,别跟阿粲瞎说。”
“放心,我嘴巴严密得很!”说着,陆子名还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似乎好像在球馆待了太久,董然和陆子名收拾收拾,终于离开了这里。
夕阳已西下,映着天边晚霞红彤彤的一片,若是有鸟儿飞过,就真有种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感觉了。
古人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可如今,少年多有心事,心事多是烦忧,虽不爱上层楼,亦未强说愁,却也是欲说还休,最后只是道一句,啥事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