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苏粲的生物钟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也很准，她早早醒了过来，洗漱完毕后，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因为昨晚太闹腾，睡在客厅的男生没有一个醒过来了。苏粲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来到阳台，坐在了吊篮藤椅上。
苏粲夜里着了凉，这会儿鼻子有些塞，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她躺在椅子上假寐，招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蹲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从天幕降落下来的雨滴打在了最高层的树叶上面，发出了啪嗒的声音。而后，有些水珠顺着树干直流入土，而有些穿过层层的树叶，奏出了悦耳的音符。
远方的山蒙了一层薄纱，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偶有几声鸟叫。
可能是上帝用自然万物为这人间办了场大型交响乐演奏会。
这样的生活其实很惬意。
苏粲想，等以后老了，春花时，她就和董然拄着拐杖去公园赏万花烂漫；夏雨时，她就和董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听雨打树叶声；秋叶时，她就和董然相携到山顶观枫叶荻花；冬雪时，她就和董然围坐火炉旁看白雪纷飞。四季三餐两人一生。
雨渐渐小了些，奏完了交响乐，开始了钢琴曲，悦耳清脆。屋里的人儿陆陆续续醒了过来，揉了揉因宿醉而晕乎乎的脑壳，而后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本来在阳台躺着的招财跑到了屋里，摇着尾巴，从一个人的脚边蹦哒到另一个人的脚边。
董然洗漱完了之后，也来到了阳台。
那吊篮藤椅是双人的，苏粲稍稍挪了点位置，董然就坐下来了。
董然把从屋里拿来的毯子盖在了苏粲的身上，把四个角都给掖好。苏粲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只有头露在了外面。
苏粲还是看着眼前的雨景，听着贴耳的雨声。她好喜欢这种下雨时四周哗啦啦吵吵闹闹却又安安静静的时刻，就好像这些雨珠为她造了个小世界，周围嘈杂的声音彻底被清爽的雨声盖住，哗啦啦淅沥沥嘈嘈切切的都是雨落下的声音，鸦默雀静万籁俱静也是这个世界的，矛盾且和谐。
董然轻轻地把她的头掰到了他的肩膀，还顺势摸了摸苏粲的小脸蛋儿，有些凉。
董然问道，“你坐在这儿多久了？饿不饿？”
苏粲轻轻地摇头，发丝拂过董然的颈脖和下颌，酥酥麻麻的。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雨景听着雨声。招财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阳台，还是蹲坐着，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是一个毛茸茸的雨刷呀。
门前风景雨来佳，佳侣相偎听风雨。
从房间里出来的林衣衣看着阳台那一幕，n+1次感慨，“他们俩，真的，就这样靠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就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真可爱。”
n+2次感慨，“嗨，我还真情实感地粉什么明星cp啊，这一对儿的狗粮都是成吨成吨送到我面前的！”
小年轻的恋爱就是这般甜而不腻，好像路边的花儿又艳了些，树上的叶子又翠了些，电线杆上的鸟叫声又婉转了些。
于是，上午刚分别的各位傍晚时分又重逢于校园。
董然挨个发了些糖和小水果，春光满面，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发喜糖呢。
董然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最后一颗草莓味奶糖给了苏粲。
苏粲把奶糖放进了抽屉里，她的抽屉有一半都是用来装各种糖果的，还有几块巧克力混入其中。
苏粲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董然，教室的灯光从后面打在他的身上，连发梢都是亮闪闪的。
苏粲歪头，“我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董然低头看着她，而后单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苏粲的脸，“我觉得你又可爱了很多。”
路过的陆子名悠悠地来了一句，“可爱多给了你多少钱，我巧乐兹出双倍！”
董然……
陆子名见董然不说话，又说到，“三倍，不能再多了！”
董然翻了个白眼，“你的戏也不能再多了。”
陆子名停了下来，董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陆子名说道，“520情人节那天刚好是周末，我打算到市中心卖花，阿然你…不对，你肯定要和粲姐约会的。”说着，陆子名把头转向席宇，“阿宇，要不咱俩合作，到时候，那些小女生冲着你也会来买花的。”陆子名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响。
席宇看了他一眼，“你很缺钱？”
这话瞬间捅了陆子名的心窝，“我看上了一双鞋。但我不是上次考试没考好吗，我妈把我的生活费减了一半，我现在也就勉勉强强吃上饭，哪还有余钱买鞋。”
惨还是陆子名惨，但董然还是想提醒一句，“你想让阿宇招揽客人，你就不怕那些女生的男朋友因为吃醋而不买花了吗？”
“哇靠，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陆子名顿了一下，又对着席宇说道，“席宇同学，看来我们的合作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说着，还表现出一副深感遗憾的模样。
席宇不接他的茬，低头继续看书。
陆子名又把主意打到了周雯身上，“周雯同学，要不咱俩合作吧。哥哥带你赚取人生的第一桶金，带你走上人生巅峰。”
“你不是没钱吗，怎么进货？”
“嗨，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嘛。你负责进货，我负责兜售，分工明确，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完不完美？”
“呵呵，那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陆子名虚假地摆了摆手，“嗨，过奖过奖。”
周雯……
兜兜转转，陆子名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董然，“董然同学，你说你和苏粲同学也交往那么久了，是不是应该在情人节的时候表示表示？这样吧，999朵玫瑰，我给你友情价！”
苏粲赶紧插一嘴，“不行，抱着花回家，我没法跟我爸妈交代。”
“没事儿～我这边负责回收，售后服务包您满意，童叟无欺，顾客反应好极了。”
苏粲……
靠近高二楼的长廊尽头是个小亭子，中间摆着小圆桌，周围是四把石凳子。
苏粲这段时间很喜欢去那儿。有时候是和董然待在那儿看书聊天，有时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画画。
下午放学的时候，董然又跟着苏粲来到了长廊。
可能是高考越来越近，也可能是月考越来越近，总之这段时间到长廊来读英语背古文的人少了很多，有时候就没有人，就像现在。
两人都坐下来之后，苏粲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本子用包书纸包着，纸上的图案颜色很浅，是那种轻轻浅浅的蓝色。苏粲在封面的右上角画了一只兔子，左下角画了一只狗。封面的中间，一对小情侣坐在钢琴前，男生在弹奏，女生在听他弹奏。他们穿的衣服是董然第一次带苏粲去琴坊时他们两穿的衣服。虽然画面上只是两个人的背影，却也能够想象得出两人脸上的神情。
董然记得，苏粲弹了一首《小星星》。
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如果可以，我也想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挂在你的床前。
董然猜得到这是苏粲送他的生日礼物，也猜得到这肯定是个画册。董然也不急着翻开，反倒是起了心思想耍一下贫，夸夸他可爱的媳妇儿，“我们阿粲小画家，马上就可以开自己的小画展了。”
董然的手轻轻拂过画中女孩的发梢。她的发尾停在了肩胛骨，董然瞧着瞧着，竟觉得自己闻到了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
如今，苏粲的头发已长到了肩胛骨之下，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及腰了。
苏粲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以后办画展养你啊。”
“那不行，以后我焊电路养你！”
苏粲……无言以对。
董然翻开第一页。苏粲自己排了版，里面只有她自己亲手誊写的一段英文：
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n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显然董然没明白这上边写的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感慨苏粲的英文写得更好看了。
董然接着翻过一页。是他们第一次月考的场景。画中，女生坐在前排，低头看着桌面，不知是看书还是发呆。后排的一名男生正站着和一名坐着的男生说话。这副画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画五官。
董然不解。
苏粲解释道，“因为那时我没有看见你的脸，只是听到你的声音而已。”
董然揉了揉苏粲的头发。有时他也会想，如果那时他没有故意跑过去说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就像蝴蝶效应一般，一个小小的举动小小的开端，就决定了以后的所有。这所有可能是美满的大结局，也可能是终生的遗憾或悔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董然庆幸，他没有做错。
董然又翻过一页。
这张纸上画的是一只蝉。那蝉被人捧在手心，似乎还在鸣叫。
苏粲在一旁题了句话：十七岁的你抓住了那只蝉，也抓住了那个有我们的夏天。
董然不禁感慨，他的十七岁，真的因为那个牵起了苏粲的手的夏天，而变得五彩斑斓。
董然再往下翻。画中，他们坐在只隔着一条过道的座位上，过道被苏粲画成了银河的模样，里面缀着熠熠夺目的宝石，河的尽头仿佛是他们的未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喜鹊搭桥，牛郎织女来相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又翻过一页，这副画一下子就把董然带回了那个准备竞赛的暑假。那时他们一起做公交车回家，分享同一副耳机，听着同样的歌。并不强烈的太阳光透过车窗印在他们身上，连影子都很可爱迷人。
董然说道，“你还记得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有一位妈妈抱着她的小孩坐在我们前面吗？”
苏粲勾起了嘴角，“当然记得。那个小朋友一直看着你笑，非常可爱。”
“你也很可爱。”董然轻握住苏粲的手，大拇指轻柔地摩擦她的手背，“其实一开始小朋友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他一定是在想这个姐姐怎么那么好看。然后我就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指吸引他的目光，不让他看你，之后他抓住我的手才对着我笑的。”
董然顿了一下，又说道，“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苏粲轻叹，脸上带着笑，然后歪头，“你也好可爱。”
董然没有接话，面上云淡风轻，继续用另一只手翻画册，但耳廓透出的粉红出卖了他。董然明显害羞了。
画册又翻过一页，是图书馆里的书架，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董然至今仍记得那天的风.....
这本画册记录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董然第一次弹琴给苏粲听，他们第一次去游乐园，第一次去夜市，第一次去看电影，第一次去听音乐会，第一次去爬山……
董然继续翻。这张画中，他们俩面对面蹲着，看着对方傻笑。
董然记得那时他们好像是在观察地上的什么东西，本来两人都在认真地低头观察，不知为何，突然就抬起了头。看到对方也抬了头，两人都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傻笑。
画册快翻到最后了，董然还是握着苏粲的手，偶尔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擦她的手背，有时握着她的手腕。
接下来的一幅画是董然过生日的场景，一大群人为他庆祝生日。他的十七岁过去了，他的十八岁来了。冬去春来，小荷露了尖尖角，他的十七岁十八岁都有苏粲。
当然还有董然和苏粲坐在双人吊篮藤椅听雨声看雨景的那一幕。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桃红柳绿时，你在。烈日炎炎时，你在。瓢泼大雨时，你在。秋风落叶时，你在。寒冬腊月时，你在。
真好。
现实的人儿现实的事儿入了画，留住了过往。
啊，原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回忆。
最后一页，是一对情侣牵手走在初雪的街头，女孩围着的那条围巾，是去年冬天苏粲最喜欢的那条围巾，男孩穿的那件大衣是今年春节董然从爷爷家回来然后到苏粲家楼下见苏粲那时穿的那件大衣。
他们这里，冬天是不下雪的。苏粲画这幅画时想的是以后要和董然一起去北京看雪，像其他的情侣那般走在银装素裹的冬天，一起白头。所以，苏粲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下了四个字：未完待续……是对未来的期待，也是一个承诺，与子偕手共白头的承诺。
董然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苏粲的脸上，大拇指轻柔地摩擦着，他说，“谢谢你，阿粲。我很喜欢！”
苏粲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他一定会喜欢。她藏在画里的对他的欢喜，他一定会知道，也一定会细心呵护。
董然情难自抑，他站起了身，往苏粲那里靠近了些。他俯下身来，刚想要亲吻苏粲。苏粲却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让董然得逞。
苏粲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董然的举动惊到了。她看着董然，提醒他，“这里是学校。”说着还看了看周围。
董然还是不说话，继续弯腰看着她。
苏粲不明就里，也继续捂着嘴巴看着董然。
捂住嘴巴，只露出眼睛的苏粲实在太可爱了，所以一定要逗一下。董然笑着说道，“苏粲同学，你这是要来一段b-box啊？”
苏粲？？？？？
董然又靠近了些，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喜欢这种东西，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苏粲？？？？？我捂住嘴巴只是不想让你亲而已。
董然挑了挑眉，臭屁地说道，“苏粲同学，原来你那么喜欢我啊。即使眼睛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还是要捂着嘴巴。”
苏粲仿佛被说中了心事，欲盖弥彰地把手放了下来，“我没……”
还未来得及说的“没有”就这样被董然堵在了嘴边。
董然偷香成功，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座位，嘴角和眉梢都满是笑意。苏粲甚至觉得他随时都可以吹一段口哨。
董然小心翼翼地把画本合上，近乎虔诚地看着这本画册。他的心里好像装满了草莓味的棉花糖，甜甜的，软的一塌糊涂。过满将溢的棉花糖轻轻柔柔地拱着他的心房。
如果爱情有味道，那一定是草莓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