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县外。
何礼、顾昌龄两方见雪势渐大,均打算找一处地方避雪。
何礼等人先来到了解救稚子的地方躲着,而那方顾昌龄也随后寻到了此处。
屋内何礼等人听到动静不禁拔刀藏在门后,屋外顾昌龄见地上依稀可见的脚印也是悄悄的握住了剑柄,双方搁着一块木门相互持械以待。
顾昌龄见木门被慢慢打开,不禁大喊到;“有本事出来打一架,别他娘的躲在屋内装神弄鬼,小爷我不在怕的!”
屋内何礼听着声音,先是愣了片刻,接着不禁笑了起来,吩咐侍从把刀收回去。
侍从闻言皆是一脸不解,何礼笑到;“是昌龄。”
而顾昌龄见屋内久久没有动静,便欲冲进来,见门被猛然打开,何礼赫然站在门口,举在半空中的剑突然一顿,一脸震惊,接着又大喊到;“停!停下来!是自己人!”
顾昌龄将剑递给了身侧的侍从,向着何礼跑去,一把抱住他道;“大侄子,你还活着!”
何礼一把将他推开,做势欲将门关上,顾昌龄两手把着门,一边摇头,一边陪笑到“择淋!择淋!”
也不待何礼反应,便回头对着下属挤眉弄眼,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顾昌龄进到屋内,也不在嬉笑,而是同何礼将各自所探得的消息整理分析了一番,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清州县暂得安宁。
“按照你我所探知的消息看,清州县内必有蹊跷。”顾昌龄道。
何礼闻言点头,接着补充道:“等到叛军撤退,我得带几个侍卫寻黑摸进城去,敬之、清婉二人怕是很难对付里面的人。”
“那我便留在城外三天,接应你,如果三天过后一切平安我就传信给爷爷,让他吩咐下人准备接应姐姐安灵,如果三天内情况有变……”顾昌龄望着何礼,见他也望着自己,沉声道:“那我就只能派人去借府兵了。”
话毕,众人便不再多言而是轮流休息了片刻。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侍从突然进屋来,叫醒了顾昌龄,顾昌龄被旁边人搀扶起身,对着侍从脑袋轻拍了一下,小声呵道:“说!怎么回事。”
那侍从见何礼也醒来,正要起身,便先对着他微微作揖,然后疾声说到:“赤铭军像后退了二十里,清江县一战暂休了。”
顾昌龄、何礼闻此皆露出喜色,众人也是轻轻松了口气。
“亭云,你就在此处等候三天,观察动静,我撑着现在天色渐晚,先摸进城去。”
何礼言毕,便带着人离了开,而顾昌龄望着远去的何礼不知为何,心却万般不能安稳。
他从这两个侄子离京那刻起,便一直觉得此路不能太平,他姐姐顾书桐走的太急了,急到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顾昌龄是顾府唯一的男嗣,虽是庶出,与顾书桐也是同父异母,但她一直待自己很好,与其说她是他的长姐,莫不如说她是他的母亲。
先帝时,青州曾险被北疆夺去,而顾家世代为将,他爷爷、父亲和一众族人为保护青州百姓几乎拼尽了一半的顾姓族人,顾府除了爷爷被众人拼死保下命来,其他全数……殉国。
顾昌龄想着,不禁眨眨眼,欲将就快泛出的眼泪给逼进去。
他的亲人不多了……
“你们要死死的盯着赤铭军的动静!”顾昌龄对着一众侍从沙哑道,“清江县内有我姐在,你们绝不能懈怠!”
众人见他一改往日的轻佻,神情严肃,便齐声说了声领命。
清江县内,何遇同北寒两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北山赶去,清江县内全城戒备,二人只能弃马徒步疾行,打算在天黑之前到达寺庙。
北寒因自幼习武,一路不见喘气,而何遇却显的有些乏力。
二人到达山下时,何遇愈发有些疲态,只见他脸颊微微泛红,双眼也不复清明恍惚不定。
北寒见情况不对,便打算上前搀扶,但在触及他手的那刻觉得滚烫无比。
“侍郎!你……”北寒紧张问到,把他扶到一旁的石块边,左手拔出左腰间的佩刀,将石头上的雪挥去后慢慢的将他扶着坐下。
“我无碍。”何遇摇头说到,但突然右肩一沉,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北寒见此,便心领神会,不禁皱眉对这他轻声道:“那你这般该如何是好我背你上去吧!”
何遇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那怎么行,你若是背我上去,传出去了岂不被众人笑话。”
北寒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姑娘背不好意,刚要开口,何遇又对着她轻声说到:“你也才刚好,如果你背我,到时候一起累倒在山腰上,万一太渊傻一点不派人来寻我们,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活活冻死?”
北寒闻此,不禁有些着急,此刻如果自己独自上山去寻人帮助,那么何遇一人留在这也不安全。
何遇见她一脸严肃,便开口道:“你去吧!太渊没那么糊涂,定会派人来接应,按时辰算你同他们会在半山腰遇见,到时候你只需告诉他们便可以自行去寺庙里,不必回身接我。”
北寒听见他有条不紊的说着,且见天色渐暗,日头已经落去一半,便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何遇,又从一旁找来了许多石头放置在他身边,接着临走前又扯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何遇无奈一笑,也不推脱,只是叮嘱她小心路滑。
北寒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何遇一脸笃定要找到文彦博,便只是对着何遇深深作了一揖,疾步离开,前往上山的小路。
何遇左手拿着北寒递给他的唐横刀,细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刀柄处因为长期的把握而显得有些圆滑,刀身并没有过多的装饰,漆黑的刀面折射的一旁的雪色而泛着冷光。
这丫头应该是刀不离身的人,近日两次将刀借人可着实是……
“莽撞。”何遇柔声到,接着又轻轻笑了起来,但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不禁又蜷缩在了一起。
北寒一路飞奔,想着山下的人随时会遇到危险,便不禁更加加快脚步,但是奈何雪天路滑,纵然她一身好武功,却总是险些摔倒。
就在她又一次险些摔倒时,耳边不禁回响起了何遇叮嘱她的话。
“小心路滑。”
想着北寒便屏气凝神,用起了师兄曾教过自己的少林武功,气沉丹田,虚步缓行,一路便没有摔倒过。
越往山腰爬,北寒便越发有些着急,日头就快看不见了,路也发看不清,按照何遇推测的,自己也应该要碰见太渊派的人,但此刻却半点人影不见,不禁更加快步的行走。
而现在的情况让她想到了三年前,北疆的那做雪山上,她同师兄也是如此。只不过她活了下来,而师兄却……
想着北寒便不自觉的动用起自己的内力,以消耗气力的法子再次提速,半刻钟后自己赶到山腰,仍不见人来,不禁紧握着拳头,停下来望着山下——一片漆黑。
“何遇!等我!”
何遇坐在石头上,望见天色一寸寸黑了下去,不禁将北寒的披的更紧,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她同自己的披风扯了下来,何遇将手放进右臂袖间,发现手指下传来黏糊感,不不禁叹了口气,接着又打算将披风重新披上,但见他触及自己披风时动作一顿,转手又伸向了北寒的披风,将它细细披上后这才又盖上了自己的。
“太渊啊太渊,你这不是坑我吗?”说着又将脖子往披风内缩了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遇恍惚之间好像看见有人手握着一根燃着的木火,向他跑来,那人十分大声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好像还带着哭腔。
何遇在昏倒的前一刻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唐横刀,对着那个像自己跑来的人轻轻说了一句:“又一次。”
而等何遇再次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太渊的背上,北寒在一旁一手举着木火,一手同着众人托着自己,此刻众人正行至山腰。
“不是说要你不要回身接我吗?”何遇对着北寒喘声道。
北寒还未开口,太渊便抢先一步忍着哭腔到:“是属下失职,没能及时赶到,害得主子差点……”说着眼泪便啪嗒滴在的何遇的手上,何遇低头在他耳边劝慰道;“是我自己没有想到,这伤口竟然……”
话还没说完何遇念及文彦博的情况,转口又问道;“我要你找的人,你知道了吗?”
太渊听此,止住哽咽,接着又连忙说到;“是他!就在寺里。”
“那他伤势可有好转”
“伤势还好,并未受太重的刑,只是左腿受了伤,暂时不能行走。”
何遇闻言这位老臣受了伤,不禁有些怒意,但碍于众人在,自己只是盯着前方漆黑处不断思考着如今发生的事情。
他这番贸然的戴孝入局,必定会牵扯到何顾两家,这文彦博事关草药贪污一案,背后定有牵扯不清的腌臜之人,且自己还要将母亲安然送归青州,这文彦博……
“北寒!”何遇转头唤到,接着又咳嗽了两声。
北寒正在回想方才自己找到何遇的情形,突然听见何遇唤他,不禁对着他回道;“侍郎有何吩咐”
“可否借用十里青山一用”何遇沉声道。
北寒闻此,底下头去,思索了片刻,对着何遇说到;“十里有规矩,不能直接介入朝堂之事……”
何遇见北寒面带愁容,也不强求,只是沉默不在言语,但又不想她过于尴尬,又转而改口对太渊道;“等到了庙里,你和孟津就专心照料老人家,务保他在清江县内无恙。另派人去打探一下大哥的消息,看看能不能联系大哥。”
太渊点头领命,众人直到庙中,一路无话。
等到了寺里,已是深夜,众人皆先洗漱休息,安顿了下来,何清婉听闻何遇受了伤,早早准备好了药物,给何遇换上,又折腾到了半夜,这才休息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何遇便洗漱完毕同着北寒、太渊、孟津三人来到了文彦博的住处。
住处依着一个断壁而建,屋外,三个体型壮硕的武僧守正在门前。
何遇上前对其说明来意,但武僧们均不让路,只是叫他另去他出。
众人正无奈之时,方丈从身后缓步而来,对着何遇施礼说了声阿弥陀佛,何遇也对其回礼。
“方丈,屋内之人是我旧友,如今处境尚险,我需要进去确认一番。还望方丈通融。”何遇诚恳道。
“不知施主旧友是何模样,屋内之人需要静休,如果贸然进去,恐打扰了他。”方丈问到。
却见何遇回身,望着屋内片刻后,回身对着方丈沉身道;“老马识途,江山路;青山不改,傲人骨!”
方丈闻言点了点头,又对着何遇问到;“施主可有何信物,我可帮施主将它递与屋内之人。
只见何遇将腰间一枚雕着蝉模样的玉佩摘下,双手递给了方丈。
这枚寒蝉玉佩是文彦博离京之时特意赠与他,那天他站在文彦博身后送他离京,满心思考着君臣之道。
这件事君是错的,臣是对的。但是因为君臣之道,君是对的,而臣……是错的。
他看着满天的大雪,望着眼前这位老臣的苍苍白发,一时有些悲怆。
而文彦博将他的悲怆看在了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递与了他,他结果玉佩,玉佩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蝉,而本该冰冷的玉佩透着温润。
何遇仿佛结果的是千万重的山,他沉重的将它放进自己的衣袖内,与文彦博拜别之后,他站在原地愣愣的站了良久,目送他消失,直至大雪纷飞、杳无踪迹。
同时间何礼才借着城墙换防之际潜进了城,一路又向人打听何遇的消息,这才找到了客栈。
客栈内何遇的侍从见何礼来,引他来到了何遇的房间,将何遇的行迹全然告知了一番后,就退了下去。
得知何遇等人无碍后,何礼便在何遇的房间小憩的了片刻,直到客栈外传来士兵奔走的声音,猛然做起了身,唤侍卫进来,问是何情况,侍卫回答道;“将军,元啸军得到消息,文彦博躲在后山的庙里,先下吏部尚书正派人前去捉拿他。”
何礼闻此,不禁蹙眉道;“他怎么知道文彦博在北山”
“据说是一个大夫告发的,文彦博现在是通缉要犯,揭发着赏田百亩,银元三百两。”
何礼闻言紧缩眉头了片刻,然后转身对着侍卫问到:“我们从东侧城墙进来时,那方的士兵并不多。”
侍卫突闻此言先是一愣,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何礼说到:“主子……你的意思是……”
何礼冷声笑了笑,接着轻蔑的开口道:“如今叛军压城,有人还想着搜捕,那就让他知道,到底孰轻孰重。”
侍卫又皱眉问到:“那这般会不会打乱清江县的防守?”
何礼从床前拿起了青冥剑,接着又转身走向侍卫,边走边说到:“我两尚且能轻松混进城来,如果换做是叛军又会是何种结果赤铭军曾受训与先皇,本就是血战沙场多年。元啸军纵是玄石铁甲齐备也是难抵挡一二。不如引着他们前去东墙。也不知道这现下是谁在指挥元啸军,尽这般毫无章法!”
侍卫听见最后一句,小声呢喃到:“还能是谁,肯定又是那些个吃墨舞砚……”
还未等侍卫说完,何礼便小声呵斥他,让他住口。
“这般也非一二日,你又何必偏要提它。跟我走。”
说着主仆二人便往东墙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