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到山顶的,只知道当她赶到时,那个陪伴她长大,在过往岁月里如太阳一般温暖着自己的人,已经彻底消失在悬崖底汹涌翻滚的黑水之中。
“南姨!”冰空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整个人不住地朝悬崖下扑去,却被一旁的景奕死死抱住了。
“冰空,不要冲动!”景奕用尽全身力气紧拥着怀里的人,生怕一个意外就让他怀中的人也消失在那片死气弥漫的黑海之中。
“南姨!南姨!”
泪水汹涌而出,像透明的珠子一般接连砸向地面,冰空头一次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一切温暖都从她身边猛然抽离,她的世界已全然变成了末日的灰色。
哭着哭着,冰空哑然失声了,干裂的嗓子已全然吼不出话了,浑身的力气也像被抽干了一般,随南风的逝去一同远离。
冰空无力地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视着悬崖下的那片黑色海域,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的走尸,再无法感知人世的欢笑与芬芳,只有那接连不断淌出的泪水成了她唯一存活的信号。
许久,冰空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周围似乎有人在说话,但她已然听不到了。在被抱离悬崖的时刻,她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只能死心地闭上双眼任由摆布。
在支起的营帐里,冰空看着日光从灿烂逐渐黯淡,白色的帐幕上人影幢幢,过往的一个个温暖片段在她的脑海里轮番上演。
如果最后一次的谈话不是争吵,如果她能够平心静气地和南风好好谈谈,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她的南姨会不会现在还有血肉有温度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可一切都没有如果。
现实的刀刃狠狠剐在她的心脏,惩戒着她当初那肆意妄为的情绪。
为什么,连对一个陌生人她都能礼貌耐心,却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她要恶语中伤,任性地伤害那个最爱她的人。
为什么,人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悔不当初。
“小空。”伴随一声温柔的轻语,景奕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坐到冰空床边。
“嗯。”冰空眼神空洞地答了一声,并未看向景奕。
看见冰空似乎回复了些神思,景奕小心地握住冰空的手,说道:“南姨掉落的那片海...是片死海,我派出去的人也去悬崖下找过了,南姨恐怕...”
“谢谢你,”冰空说着话,脸颊又滑过一滴眼泪,“那么危险的地方,谢谢你还派人去找。”
“小空,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也一定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即便没有了南姨,以后的日子,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冰空微微扯了扯嘴角,并未直接回答景奕的话,而是面色有些冷清地问道:“南姨的死...是谁干的?”
“是修炽,没想到他害死你父母还不算,还要杀害你最后的亲人。”
想起最后看到的那簇黑暗流火,冰空痛苦地闭上眼睛,咬牙问道:“那他人呢?”
“我打伤了他,可还是被他跑掉了。”
“你打伤了他?”冰空倏地睁眼,方才开始认真地看向景奕。
看到冰空的反应,景奕紧皱起眉头,眼里是不能理解的诧异,他先是飞快地瞟了一眼冰空手上的戒指,而后又不解地看向冰空:“小空,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担心他吗?”
“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冰空!”景奕的声音微愠,感觉冰空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修炽他是什么人啊,他杀了你的父母,杀了南姨啊!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景奕匪夷所思地看着冰空,全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关心着修炽,修炽到底是给她下了什么蛊,让她如此这般死心塌地?
而冰空却不再说话了,只是再度闭上眼睛,将头转了过去。
看着冰空这般油盐不进、不辨是非的样子,景奕起身,愤愤地离开了营帐。
周遭再度安静下来,冰空却心如乱麻,一切的一切都像绞乱的绳索,将她的世界牵扯得支离破碎。
在九月初生的朝阳中,她所有关于家、关于温暖的源泉都永远地离她远去,留给她的只有冰冷的困顿与凄凉,她的世界再无晴朗的太阳。
日光逐渐淡去,有人送来了食物,可冰空却丝毫没有食欲,只呆呆地望着头顶的白色帐幕,往日的灵动的眼眸此刻像是涌水的井泉,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枕头上。
日光终于彻底地缄默了,置身于这样彻底的黑暗中,冰空方才闭上了干涩的双眼,浅浅睡去。
夜深了,一大片乌云遮盖了微弱荧光的皎月,为地面笼罩上一层黯淡的黑色,树林阴蔽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声,守夜的将士盯着远处参差的树木,一下一下地点着瞌睡。
在这样静谧的月色中,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走进冰空所在的营帐,轻轻坐在她床边,凝视着那许久未见的面容。
虽然睡着了,冰空却依旧愁眉不展,除了干涸在脸庞的泪痕,还有眼尾处缓缓流下的泪液。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可那泪滴竟然分外滚烫,让他这连火焰都不惧的人心中一阵刺痛。
月色重新拨开了荫蔽的乌云,将皎洁的银色光辉无声地洒向大地。
他该离开了。
他起身,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睡梦中的人儿,转身意欲离开。可脚步未行,手却被人死死地拽住了,与此同时,身后还响起一阵低沉呜咽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若不是夜色浓厚、万籁俱寂,他恐怕都要听不清了。
“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