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改~”
商田瞪着湿漉漉的眼睛,胆怯地盯着应绪。
“……”
应绪轻笑出声,摇了揺头:“即是来了,就睡这儿吧,自便。”
“妾身,还是回去……”
“你还想穿着这身儿,出去招摇!”应绪指着她骂道。
他被繁文缛节绑着长大,平生最讨厌这种跳脱,又无法掌控的人。
商田给他的印象正是如此,时而温柔,时而倔强,又是带着点雨后海棠的清脆可爱。可她那脑子里就是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这样的性子,毫不留情地打乱了应绪原本的生活节奏,让他生出一些连自己都为之意外的情绪。
说话用不用敬语,行走坐卧规不规矩,这些都是小事儿,他也从未真的计较过。
一个女孩子,穿着领口松散的寑衣出门,才更让他火冒三丈!
应绪冷眼看着她一个人整理好铺盖,缩进被褥里,然后,便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的睡了,还是在那紧绷着一根儿弦,假昧。
书案上放着几封信,他撕开蜡封,抽出信纸,字迹细长的瘦金体,写着:“东宫追查商革在边外人脉。”
应绪下意识看了里间一眼,抬手烧了手里的信纸。
他不动声色地拆了其余几封,有当铺的送来的回信,有家书。其中一封便是商革的,无非是问三王妃安否。
商革这个粗人,两人自幼有过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奈何他们性格相悖,长大后多少疏远些。
应绪提笔蘸墨,写道:
往东五百里,
有宫中故人,
曾追寻未果,
经查探,此人已然出关。
因商贾协助藏匿,无从下手。
兵革在外,劳烦将军走访。
君人中诸葛,得商老将军
一脉相承,边关凄苦,勿自珍重。
小妹一切安好。
应绪撂下笔,将这没头没脑的信折好,密封。
“李肆!”
“属下在。”李肆不声不响地从外头走进来。
“找个得力的,把这个亲自送到商革手上。”应绪将信交出去:“顺便告诉商革,叫他多长几个心眼儿,那些个番邦朋友往后不要再来往了。”
“是!”
李肆做事谨慎,应绪十分放心,他本是母妃宫中的侍卫,比应绪年长几岁。
当年若不是李肆舍命替他挡了一刀,他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皇宫像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魔窟,总有人盼着他死,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便在背地里做小动作。
中宫皇后的手上,怕是也沾着他母妃的血。
应绪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商田骨架纤细,整个人缩在被子下面,打远处看,甚至看不出床上躺着个人。
这丫头脾气都写在脸上,每每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干净地能让人一眼望穿。
倒是那个采言,四处打探消息,王府里里外外可都被她摸索的差不多了。
商田这会儿睡地正好,哪里知道应绪在他床前足足站了半个时辰。
次日,阴云密布。
空气潮湿,夹杂着花草香。
商田挑了件深紫色的襦裙,端庄稳重。
三总管说他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给应绪备好热水,衣物,早膳。
商田闻言便委婉说道:“这些小事儿,让采言来做吧,殿下说您日后事忙,怕是顾不上这些。”
“那要麻烦采言姑娘!”张衫拱手。
“三总管抬举奴婢了。”
采言笑弯了眼睛,她一直觉得总管可爱,毕竟在殿下身边的人里,也只有张衫敢站在主子身后翻白眼。
“殿下的喜好,属下已经逐条记录下来,午后给您送过去。”张衫走在前头引路,接着说道:“每日一早,属下会在府里四处查看一番,各房都会去,物品摆放要整齐,窗明几净,地面要一尘不染。”
“院里的花草,有花匠打理,不能有枯枝烂叶,殿下对蟹爪兰过敏,所以咱们府里从不栽植……”
商田细细听着,张衫是斯文人,讲事情娓娓道来,并不像应绪一般生硬,张嘴便是说教。
“咱们府上除了膳食是药膳房统一提供,其余杂事都是各房自己处理。”
迎面几个丫头小厮见了她俯首作礼。
商田看着她们个个低着头,仿佛连每一步迈出多远都经过计量,不禁暗暗感叹,应绪真的苛刻到令人发指。
“前边便是帐房。”张衫指着竹林间的高墙庭院说道。
商田抬头,只见门厅正上的方扁,有“掩翠”两个大字,笔锋利落飒爽。
“每日辰时,各房掌事都要来这点卯。”张衫添上热茶:“您请上座。”
商田坐正,不稍片刻,下人们鱼贯而入,站作两排。
“见过三王妃。”
“都起吧。”商田抬手示意。
张衫坐在一侧书案前,对着掌事们说:“自今儿个起,府里内务便由三王妃接管,你们各自惊醒着些,做事更为勤勉才好。”
“是!”下人们倒是目不斜视,宠辱不惊。
“张婆子。”张衫点名。
“回三王妃,总管,今日采买圆芋一斤,共五钱,鸡蛋五斤,共计一两,茄子十斤……”
张婆子也是个厉害的,如此复杂的菜单,竟是没有看一眼手札,张口就来:“药膳坊共计二十五人,负责洗菜的小喜,病逝,打发她家人需五两银子。”
婆子上前一步将手机的册子放到张衫桌上,便低眉顺目的退回去站好。
张衫打开花名册,账本,确认膳房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又细细算过各种食材的价钱,与以往不差上下。
便起身,取了银子和丫头的卖身契。
张婆子双手接过,微微俯身:“谢总管,老奴告退。”
“后罩房管事。”
李嬷嬷连忙应声:“回三王妃,总管……”李嬷嬷说话不如张婆子利索,磕磕巴巴接着说道:“东耳房的阿盐滋事,扣月钱一两。”
“嗯!”张衫换了朱砂,在账本下记下一笔。
商田虽身居正位,但今日只做个旁听,她惊喜地发现这相貌清秀三总管打起算盘,竟像换了个人,比平日里看着精明许多。
商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
从前跟着母亲到也学过看账本,可如今看来,府里人事复杂,只掌事的就八九个,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