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边一线白,太阳刚露个边角。
应绪睡醒后,第一眼就发现了身上的被褥,起身往里间看了几眼,他的王妃睡姿并不怎么美,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只占了一个床角。
他担心辰时一到,嬷嬷便会过来收东西,想着先把她叫起来。
谁知人还没走近,商田猛地翻身坐起,一脸戒备地盯着他,完全没有刚睡醒的朦胧姿态。
应绪倒吸一口气,十分无奈:“嬷嬷一会儿过来。”
他上前挥了挥手:“夫人先让一下?”
商田有点不好意思地让了让,只见应绪从角落里抽出一条白色绸缎,转身又出去了。
他们没圆房,这可是天大的笑话。
商田顾不上许多,赶紧掀了被褥,下床先打理自己,在别人面前披头散发,实在不成规矩。
她坐在铜镜前,摆弄了几下头发,才发现自己委实挽不好。
这会儿她还身在宫中,也不知道采言被嬷嬷带去了哪里,等下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下午三殿下还要带她回府。
总不能一路上都顶着这么难看的发髻。
“怎么了?”
应绪刚刚在那条白帕子上作了点儿假,回来就瞧见商田咬着下唇,手里举着一根步摇在头顶到处比划,鬓边还散落了一缕青丝。
“……”
应绪看她泄气地放下步摇,欲言又止的样子,猜也知道这些世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头发也不会梳。
辰时三刻,阳光轻暖。
宫院里嬷嬷丫头们已经站了一排。
应绪站在门庭前,一眼就认出了昨天一直跟着商田的丫头,便朝她招手:“你过来。”
采言一脸忐忑地跟着应绪进去。瞧见她家小姐毫发无损,气色红润,心里悬了一夜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她接过木梳,小声说:“奴婢来吧。”
商田得救,马上面露喜色,一边挑簪子,一边从镜子里看身后的应绪,虽然他们没有圆房,可应绪并没有给她冷眼看,也没有刻意为难,真是个好人。
两人换上嬷嬷送来的衣冠,同行去中宫请安。
商田虽然不能抬头四处张望,可就寥寥几眼也足够她惊叹。
百姓都说宫中奢华,如今一见当真富丽堂皇。
远处的宫殿楼阁,金漆红木,气势恢宏,贵重且不说,只这一路上的牡丹,各色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
凤丹白,姚黄,粉面桃花,还有金贵的蓝田玉,甚至有些品种是她从未见过的。
“三王妃,当心脚下。”嬷嬷跟在身后提醒。前头便是皇后寝宫了。
商田看了看身前的应绪,提着裙摆跟上去。
中宫。
皇后上座,正喝茶摇扇,看着一对新人走来,放下茶杯,欣慰一笑。
“儿臣给母后请安。”应绪只需拱手作揖,商田则要行大礼。
她接过嬷嬷手中茶盏,上前半步,缓缓跪下,双手端着茶杯,举过头顶:“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请喝茶。”
皇后手持团扇掩面,笑得像个抱了孙子的婆婆:“好…好…快起身。”
她端过茶盏,笑着尝了一口:“丫头,快些扶你们王妃起来,赐座。”
皇后是打心里高兴的,商田是商家女儿,如今跟了应绪,那日后这位三殿下怎么也要顾及着商家,这可是撇也撇不清的关系。
这会儿瞧着两人比肩而坐,倒是般配的一对儿。
皇后怎么看怎么高兴:“田田,日后你可要谨守本分,好好的照顾三殿下,早日生个白胖的儿子才好。”
皇后娘娘说着话,又高兴地笑起来,倒是商田闹了个大红脸,赶紧低了头。
“借母后吉言……不过说起来王妃今日累的很,不如……”应绪起身,十分委婉地说。
皇后闻言摇了揺扇子,笑眯眯地看了眼商田,嬷嬷一早就把染了红的喜帕送过来,只是不曾想少言寡语的地三殿下也是个怜香惜玉的。
“也是……王府已经一切打点妥帖,丫头嬷嬷,都是宫里挑了好的送过去的。”
皇后看着商田,疼爱又不舍地说:“日后府里若是缺什么,只管跟母后说。”
“多谢姑姑,商田定谨遵姑姑教诲,相夫教子。”
应绪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商田,心想:“这话听着,哪里像是真心实意?”
“去吧,去吧!得了空闲记得来陪母后说说话。”皇后起身,冲着商田说。
“是!”
说起来应绪并非皇后所生,名分上的母子,关系本不亲厚。
至于这门亲事,也的确皇后求来的,为了她自己,也是为商家留一条后路。
本朝重文,酸腐之气横行,名人雅士追逐风流无可厚非,可上至陛下,下至官员皆太过随性,美其名曰,追随本心,导致朝令夕改,人心涣散。难免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皇家子嗣凋零,东宫太子流连花丛,通房妾室无数。二皇子是个莽夫,其余的皇子也都还年幼。
只有三皇子还算是个周正的,人看着虽没有野心,可他年幼丧母,又能再吃人的后宫里,安稳长大,定是有些本事的。
不像那个老二,三天两头地作妖,纵然他母亲贤德妃再受宠,也未必护的住他。
这几年皇后上了年纪,没了挣斗的心思,只盼着给家里的小辈们铺铺路,让商家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
商田这会儿虽不懂皇后的一番苦心,但也感受到姑姑真的没有害她。
因为回府的路上,应绪好几次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刚刚路过合德斋的时候,他还叫停马车,买了一包软心的枣泥稣。
商田不是第一次吃这个,从前也不觉得多甜。
这回换了人买,味道都变得不一样,香甜软糯,咬下去满口枣子的清香。
王府位于东城区,出宫不远就到。
这片的宅子多半住着皇亲国戚。建筑大多一个风格,外头看不出什么差别。
但三王府更为门庭契阔,院里花草修剪的整齐,穿过前厅便是小花园,园中湖水连着外头的活水。转过亭台水榭,便是书房正殿,再往后就是后院,厨房了。
此刻,正殿门口丫头,小厮,侍卫们满满站了一整个院子。除了采言,都是眼生的。
台阶上,站在最前面的侍卫身量与应绪相似,佩剑,皮肤很黑,剑眉,单眼皮,薄唇,面相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