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早上按着习惯醒来,外面点点光射入,勉强看得清屋内,抬眼看床上的人,正坐在床上看书。
“少爷,一夜没睡吗?”
“没有,我睡了,只是睡得不久。”他睡眠很少且很浅甚至不睡,有些时候觉得舒心了或是实在困倦了,才会睡一会。
“少爷要是不好好睡觉,日后都长不高了。”
“长高干什么?”
“男子不生得魁梧雄壮,怎么找姑娘?”
“你喜欢魁梧雄壮的?”朝玉里这么一提,苏六下意识便想丰律修。
丰主管身材高大,主管府中侍卫,武艺定是了得,但却不像一般武夫那般身材过分魁梧予人压威与莽撞之感,反而是给人一种武与谋略恰到好处的结合之感。
他怎么什么都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也难怪他看不上她。
“只是说会更有一些男子气概,威风凛凛的,哪个姑娘不会动心?”苏六想起丰律修,腰背总如松挺,给人一种安全感。
朝玉里看见苏六面容又是笑又是愁眉苦脸的,只觉得奇怪,想问她是怎么回事,但又觉得问不出口。
二人的晨间谈话至此,午后,苏六服侍好朝玉里便抱着雪儿去往依水园找芳依姑姑。
在她昨晚来少爷房里时,雪儿早已趴在她的床脚下睡着,哪想第二天推开门,雪儿就在房门口睡着,苏六叫了它几声都没理,想着这小懒猫许是还想睡便没在意,过后见雪儿半天都没来找她讨吃食,实在是奇怪,再叫那小家伙仍是不理,苏六将它抱起,只觉它身上有些烫,在苏六怀中打了个喷嚏,喂给它东西也不吃就喝了些水,应是昨晚在外受凉生病了,但苏六没有经验,便只好去找芳依姑姑帮帮忙。
苏六抱着雪儿走了,朝玉里本是在院中看书,看了好一会便不看了,莫名地感到无趣,先前在院子里独自带了五年,应是习惯了孤独,但现下苏六一走,他就感到特别的无趣,书也不怎么想看进去,只盼着她回来。
朝玉里起身进屋子,感着气息,走到苏六的地铺前,看她枕边放了一本书,朝玉里盯着那本书的封面看了好一会,弯下腰拿了起来,翻看了几下,便转身坐到床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苏六抱着雪儿,听到前方有人欢笑便绕路走着,她现下不想被太多人看见。
只听旁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看这只猫可是你要寻的?”
苏六控制不住地侧过头看去,穿过树枝遮挡,只见丰律修怀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向眼前的少女送上,那少女皓眸琼鼻,生得标致,姿态端庄,正是那日苏六受罚叫苏六起来的小姐。
一旁站着丰律修,面色带柔,侧颜俊朗。
梁婉摸了摸丰律修怀中的猫,那猫儿露出头来,黑色的眼睛在白毛下更显亮丽,梁婉看了摇摇头。
“不是那只猫,那只猫的眼睛是蓝色的。”梁婉抽回手,冲丰律修笑了笑,有些怅然若失。
“那属下再去找找。”
“好了,你也别叫自己属下属下的了,在我面前,你不需那些。”梁婉话未说完,脸上有娇羞之意。
丰律修笑了笑,似在回应。
梁婉见他笑,心跳不由加快,看着丰律修的俊颜,想到了什么,心下有些酸道:“喜欢你的女子定是很多,你先前莫不是跟她人好过?”
丰律修沉默了一会,方道:“不曾。”
梁婉遂露了笑脸,是小女孩的娇憨。
苏六收回视线,一路揣着心事,很快便到了依水园,芳依见了苏六便招呼她进了屋子。
芳依给雪儿看了一下,说这是感冒了,嘱咐着苏六回去不要再让雪儿着凉了,屋子里不要闷着,多开窗透气,买点好的鱼肉给雪儿吃,而后还从抽屉中拿了一副药给苏六,说是回去分三次煎一刻钟给雪儿吃下,应是没事。
苏六接过药道谢准备要走,芳依拉住她说。
“前两天,有位小姐似是在找雪儿,应是雪儿从你们落梨园出去玩,被这位小姐瞧见了,想收来做宠物。有人来我这打听过,我没说,只是觉着你和雪儿有缘,而且那小姐是王妃的娘家人,我不喜欢。你若不想雪儿被她拿了去,最好是要避着点他们。”
“好,姑姑。”
“我这有一个小黑巾,你给雪儿盖一盖?”
“嗯,谢谢姑姑。”苏六接过小黑巾往雪儿身上盖,便转身离去了。
听了芳依的话,苏六便急急地向落梨园走去,不知从哪个拐角转出来的人,与苏六撞了一下,苏六停下脚步,连忙道歉。
“呀,小六,你不必和我道歉。”
苏六抬头,见是枝落,往后退了几步。
枝落姿态如常,伸手想去拉一下苏六,苏六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六怀里抱的是什么?”
苏六不答,小黑巾里的雪儿扭动,从夹缝中露出目光涣散的蓝眸。
“小猫吗?”枝落笑着说道,有些莫名地兴奋,伸出手要去掀开黑布。
“不关你的事。”苏六闪开,冷冷地对她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对枝落那么这种态度,摞下话后,便从枝落身边走了。
枝落的笑凝在脸上,看着苏六远去的背影,露出狠毒的目光。她是在看不起她吗?行啊,等她日后大富大贵了,必要她为今日看不起她而付出代价。
那小猫儿,她瞧见了。梁婉小姐是梁家嫡出的小女儿,备受宠爱。梁少爷只不过是个庶出,自己若是和梁婉搞好关系,日后定能在梁家站好脚,那自己的富贵生活便更稳固一些。她知晓梁婉在寻猫一只白毛蓝眼的猫,她也暗中在府中打听着,没成想在苏六手里。她定要找个机会将猫偷去献给梁婉。想着连那人人称赞能干的丰律修连个猫都没找到,而她找到了,枝落心下莫名有股成就感。
苏六进主院的开门声自是没有瞒过朝玉里,他赶忙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随意拿起床头的一本书看着。
苏六进屋便叫少爷,朝玉里假意看书答应着,看着苏六将雪儿放在了地铺上,将被子围了个窝再给雪儿放进去。
做好后苏六离开,再出现时,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苏六将汤药放在桌上,把雪儿抱在怀中,抚了抚它的毛,拿起桌上的药递到它嘴边,嘴上诱哄着雪儿喝,雪儿似是能听懂苏六说的话一样,伸出小舌舔着药水,几次苦得它缩回舌头,但仍是坚持舔着,苏六在一旁鼓励着。
朝玉里悄悄地看着,撇起了嘴。
雪儿将药舔的差不多,苏六又把它放回窝里,抬眼便看朝玉里抬着那只受伤的手,闷闷地说:“我的伤口要清理了。”
语气里莫名地有点憋屈,苏六不知他这憋屈是哪来的,但还是连声答道好好好。转身拿了盆与毛巾到外面打水去了。
朝玉里扯开手帕,上面什么伤也没有,亦是一道疤也没留下,他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这手背上划过,一道伤口便出现了。
苏六端着盆来了,只见朝玉里早已扯了手帕,伤口明晃晃地亮在手背上。
“怎么感觉没愈合的迹象,你手包着手帕碰着疼不疼?”苏六看那伤口,与昨日清洗时看到的一样。
“......我愈合能力很差,而且才一天,好不到哪去的。”朝玉里耳根子些发红。
“我还是去找人给你开个药,好得快些,不然一直这样,感染了怎么办?”苏六拿起朝玉里的手小心地擦拭着。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我的体质不适合用药,用了会更加好不了。”朝玉里的耳根愈发的红了。
“好吧,但要记得,你这伤口若有什么不好就告诉我。”
“嗯。”
晚上,苏六在地铺上睡着,念着雪儿病了,便把它抱来和自己一起睡,逗弄了雪儿一会,但雪儿本就懒且生了病,不怎么回应她,蜷在她怀里睡着。苏六实在无聊,在铺上靠着记忆乱摸,摸到了本书便拿起来看了。
苏六看了半个时辰,看的是津津有味,殊不知朝玉里在床上以看书为遮掩亦看了她半个时辰。朝玉里看她在看那本书,心下不禁回忆那书中的内容,再想想她今早又哭又笑的神态正与那书中描写一女子想起情郎的神态无异,心下顿时有些烦躁。
“苏六,你...”
“嗯?”苏六听到朝玉里唤他,放下书,侧头望他。
“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朝玉里不敢和苏六对视,微垂眸假意看书。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朝玉里没听到否定的回答,这足以让他有些火大。
“我之前喜欢过,但现在,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喜欢了。”苏六转回头沉默一会答道,虚望着上空,“先前我见他,会很高兴,但经历了一些事过后,我发现他可能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初我喜欢的也许是我臆想中的那个他,不是真的他,这种感情很脆弱,容易被打破。而且,总是把他想得太好了,就有时会觉得自己不配,会很自卑,现下再见他,心中已没有高兴,看他和别家女子在一起,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但不会觉得很难受痛苦。”
“应是不喜欢了。”苏六轻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不再想见到丰律修了,反而是想躲着,躲什么,她说不清。许是在躲自己先前的鲁莽冲撞,那般突兀地和他告了白,许是在躲避卑微的自己,在那小姐面前,样样与人家相比都是天差地别,又或是在躲自己曾对他所有的卑劣的幻想。
但现下,已是不重要了。
朝玉里今日一问,她一答,许是太久没和人倾诉,且觉着朝玉里应是不懂救把他当作倾诉者,一股脑的说出自己的感受,心下瞬间明了,丰律修于她而言,他将她的幻想打破了,什么都已不是了,之前的爱慕只是自己对情感的一种美好渴求罢了。
朝玉里见她一股脑地说了那么多话,虽已答是不喜欢了,但见她曾为一个男子神态如此变,心中似是郁结已久,思绪颇多。他心下还是压不住地不快,随手丢了书在床上,而后躺下面向墙壁。他故意弄出一些动静,苏六侧目,但见他没发声继而收回视线。
这小孩,真是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