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拔下发簪将契约图钉在青衣男子胸口,封印了前羽族族长惊人的司命术,诺袁浑身被抽了筋断了脉,不住颤抖,他费力扯下挂在插入胸口的发簪上头那张契约图,抬头上写道:“放弃轮回,永不归位”。
他匆匆扫过一行半的赌约文字,想都不想就咬破手指,在“立约人”三个字那里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血印。从此,他跌入永无翻身之地的深渊。
大殿里反反复复回响着白衣女子摄人心魄的声音——
“上古幽仙创世,划分三界,封混沌于无形之野。夜雪冰魂,曲谱尽散,而复人灵联手以制魔轮。天泪双血,一世混战,吾去矣、且斩念于世间,结约示惩戒。以冲江为界,左为真茹、右为波宏,吾赐予其永无休止之纷争战乱,逆吾之人必以血谢罪。”
大殿恢复了平静,白衣女子早已消失。诺袁依旧匍匐在地,他不敢抬头。
“诺袁,你究竟看没看明白赌约内容就跟王签下生死咒书?放弃羽族族长和司命人的职位,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动用司命术了!”紫衣女子刚扶起诺袁,就看到了那只插入胸口的发簪,若是偏了半分或者深了半分,必会要了诺袁的性命。她神情复杂:“……王还是不忍杀你。”
“紫七煞……”此刻的诺袁已经神情恍惚,在伸手拔出发簪的一霎,额头上的星形印记突然发出惨白的强烈光芒——羽族司命人每在预言之前,都会得到幽仙的神谕,而连接司命人与幽仙的就是这个星冥印记,这也是司命人的证明。星冥印记在闪烁之后,逐渐消失。青衣人喃喃,说了一句极不清晰的话。紫七煞只得靠近去听司命人最后的预言。
“你说什么?有人要破坏王开辟的封魔之路?”
青衣男子已经没有了知觉。
她上前扶起青衣男子:“放心,我会把你最后的预言转告给王……真可惜了她那么器重你……王将摄魔符掰碎成两半扔到了第五世,在冲江两侧创造了两个罪孽之族。诺袁,若是你还有幸能再见到王,一定要乞求她的赦免和原谅。保重了。”
当视线逐渐有了交点,诺袁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木屋中。
他没有想到还会梦见天魔滇鸢。那个绝世白衣女子在他梦境中的幻影,宛如一个小石子,一击便使他粉碎,所有的酸甜苦辣一并流出,交杂在一起。身旁用于调养的潘罗香散发着微带苦涩的气息,此刻却徒增了几分凄惨悲凉。
不是在她封印自己法力的同时,连自己与魔族的血脉也切断了吗?既然切断了血脉,怎么可能在梦中见到天魔族的圣王,第三世最美女子之一的她?
赌约依旧没有结果。自己早该在万万年前死了,现在即便活着,也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逐渐累加起来的时间、空间,由起初的轻薄如蝉翼,变成了一把无情的刀,活生生将起初获得自由时的喜悦与满足划成碎片。万万年来,他看了太多人间生离死别,起初时会觉得触目惊心,后来渐渐转变成了麻木不仁。他孑然一身在茫茫尘世游荡,仅靠着惯性向前迟钝地前行。
“咦?大哥哥你醒了?”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探头进来,她衣着朴素,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清丽气息,粉红色的小嘴如同含苞待放的荷花,她的眼眸里原本蒙着雨后水面的迷离雾气,可是当她笑的时候,就仿佛拨开了雾气的清风,含着微微甜意扑面而来。女孩子双手端着一个乘药的碗,轻步走到青衣男子的身边:“你没事吗?太好了!”不着刻意雕饰的问候让青衣男子一怔——在这个压抑的世界,竟然还有这么大胆跟陌生男子说话的女孩。
“我……”青衣男子不知从何问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女孩子答道:“我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你昏倒在溪边,就把你拉上来了。”
溪边?离天鹏山五六百里的泊溪?
诺袁再一次看着手里的发簪,那白衣女子在上面残留的法力叫他沉思了好久。
原来……你不肯叫我死吗?
抬眼打量眼前的小女孩儿,诺袁看到容儿的左边眉梢印了一枚小小的印记,便道:“你是宏族直系左三代的女儿?”
容儿眨闪着晶莹的眼睛,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爹爹?”
诺袁只是听说过她。
他知道那个美丽的小女孩叫做容儿,是波宏族直系左三代之家的千金。容儿母去去世得早,他父曾陷入皇位争斗的阴谋中,最后因为二皇子失利被杀,容儿不得不到青仙山避难。
青仙山就是容儿的家,独居在此,容儿从未感到害怕。她一刻也闲不住,今天提兰草枯萎了,她就要尽心救治,明天金丝雀生病了,她又细心照料。青仙山有着无穷的乐趣,牢牢抓住了九岁女孩天真的心。再过一月,容儿便要回宫行九辞礼,容父的生死之交琛复生在争夺皇位之战中侥幸活下来,他为了保护容儿,本不愿她回宫,怕她受到暗害,可王太后想稳定朝中局势,她听说容儿饱读诗书,长相秀美,便有将她纳为妃子的意思。
诺袁认得左边眉梢的印记,也就猜测出了容儿身份,他心中有些尴尬。毕竟容儿父亲和琛复生卷入争夺皇位的斗争,多半是祈巫与波宏大祭司联手陷害;而给祈巫插满羽翼,传授给他惊世法术的人,正是自己。所以每每见到容儿去父亲坟墓上祭拜,诺袁更是愧疚。
这其中的渊源说来话长了。在这万万年里,诺袁有意无意中埋下了的祸根是数不清的。他不打算跟容儿讲述过往,他的故事不管多少天都是讲不完的。
难得清闲,诺袁想暂时把寻找鹔鹴姐妹的事情放一放。自己当日的过失使得容儿家道中落,九岁丧父,他总觉得要补偿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