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山匪带着众小弟,劫了一支接亲的队伍。
这个山匪不太一样,不欺负女人和小孩。所以当山匪听说,大红花轿上的新娘子是某个官老爷强娶的十七姨太时,他说:“如果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就把她送回家去。”小弟打岔“那要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呢?”
山匪恶狠狠瞪了小弟一眼:“那就让她自个儿走回去!”
山匪掀开花轿的帘子,正犹豫着要不要掀新娘子的红盖头呢,谁料那姑娘自己动手掀了开,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弯得像月牙儿。
山匪愣了愣,赶紧将滴着血的大刀藏到身后。
姑娘说:“官老爷烧了她家宅子,杀了她的爹娘,若是她现在回村,只怕还会连累乡亲。她求山匪带她上山,虽不能舞刀弄棍,但平日里给一群大老爷们洗洗衣服烧烧饭还是可以的。”
山匪又愣了愣:“你不怕我们是坏人啊?”
姑娘的眉眼又弯成了月牙儿:“你们还能比那官老爷更坏?”
山匪活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过外人一句夸,姑娘这一话像是江南的涓涓溪流,九曲十八弯地绕进了他心里。
山匪把姑娘带回山寨,小弟们起哄,硬说老大今儿给自己抢回一个压寨夫人,山匪脸红的一片,咕嘟喝下一大口酒,擦擦嘴说:“这酒真带劲。”
姑娘住进山寨后,不仅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并井有条,得空就给山匪和他的兄弟们读个报、写个信,总之啊,是一百二十分的好。
闲来无事,她还会教寨子里的娃娃们识字念诗,山匪有时候会假装路过,摇头晃脑跟着哼唧一两句,每次姑娘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山匪就觉得心里被塞进一块蜜糖,轻轻一碰就化开了,好甜好甜的。
一天山匪又经过教房,瞥见屋里姑娘向娃娃们提问:“《静夜思》是谁写的啊?”
娃娃们齐声回答:“李白!??”
姑娘又问“那《春晓》呢?”
娃娃们又说:“孟浩然!”
姑娘的眉眼弯成月牙,说自己最喜欢这两位诗人了。山匪摆出一张臭脸,心里暗骂李白和孟浩然,咋的?会写诗就厉害了啊?有啥了不起的啊?是真男人就应该来山赛和他比比刀,保准他们有来无回!
山匪喜欢姑娘,苦于不知道怎么表白。
直到有一天,寨子里的兄弟在巡山时抓回来一个书生?,山匪一拍大腿,心想机会来了。
书生求山匪放他回家,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没人照应,他可以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下。
山匪说:“我不要你的钱,你给我写首诗就行,写得好,我立马差人送你下山。”
书生有点慌,问:“啥叫写得好呢?”
山匪答道:“简单,比李白和孟浩然写得好就成。”
书生哭了:“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但书生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问山匪要写啥诗
山匪说:就是那种一念给姑娘听,人家就明白自己喜欢她,想要娶她当老婆的情诗,而且不能太拗口,要好记一点的诗
山匪从小在山寨里长大?,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太复杂的诗,怕是记不住的。
书生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大笔一挥,写下四行字:春水杨柳不及你;夏荷骄阳不及你;秋枫晚霞不及你;冬雪雾凇不及你。
山匪问啥意思
书生说,就是说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最美好的东西都比不上你的姑娘。
山匪眼睛一亮
书生赶紧上前为自己写的“宣传”?:“而且我写的这首诗吧,还兼具了现代主义和浪漫主义特色,最重要的是,四句话简洁又上口,念几遍就能记住,李白和孟浩然可写不出来。
山匪一拍大腿,说了句:“真妙哇!”
书生擦擦头上的汗,心想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那之后,书生让山匪把那首诗念了好几遍,纠正了他的发音和停顿。
书生还说:“如果吟诗时心情特别激动,还可以适当加上一点语气词。”
山匪千谢万捌,将书生送下了山。
山匪肚子里有了“货”,顿时觉得自己也成了像李白和孟浩然那样的大诗人。
第二天就兴冲冲约了姑娘,准备把那首真妙的情诗吟给心上人听。姑娘走到山匪面前,眉眼弯成月牙儿。
山匪一见姑娘对自己笑得那么好看,心里的那块蜜糖啊,又化开了,好不容易刻在脑子里的四句诗似乎也融进蜜糖里找不到了...
山匪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姑娘看他的眼神充满期待。
山匪傻了眼,像块生锈的铁器似的杵在原地。他那被浸在蜜糖里的脑袋开始吱呀吱呀地转动,仔细回忆起书生说过的那些作诗重点: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最美好的东西,比不上他的姑娘,对,还要带点语气词。
他顿了一下,犹豫着开了口:春天里我娘做的驴肉火烧比、比不上你……夏.天里货郎卖的棒冰比不上你,秋天,嗯……秋天里村口王麻子酿的烧刀子也比不上你,还有……还有冬天山里打来的貂,都比不上你……
姑娘一愣。山匪紧张起来,问:“我这首诗和李白的、孟浩然的诗比起来怎么样?”
姑娘见山匪一脸诚恳,蓦地笑开。
这下山匪心里更是没底了。
姑娘弯弯的月牙眼冲着山匪眨了几下,轻轻开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匪一听,又是句诗。心里直赌咒,这又是哪个混蛋写的,真想找出来直接打死。
两人沉默了好几个数的时间,山匪终于是忍不住了,红着脸虚心向姑娘求教:“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别念诗了,我我听不懂的,……你说直接点.....?”
行,那直接点。
姑娘飞快凑近在山匪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大笑道:“李白也好?,孟浩然也好……都没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