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波池眾人,自從易靜一去不歸,李英瓊人最俠義,又和易靜癩姑情勝同胞,本就關心。正談話間,回顧上官紅不在,忙即追出尋找,哪有蹤影,知道此女對師忠義,定必不顧命趕去,這一急真非小可,本來當時便要追去,恰遇方瑛元皓由外飛回,將英瓊攔住。
金蟬、石生、朱文三人與英瓊一般心理,恨不能當時便往魔宮趕去才對心事。方元二人再四勸阻。朱文因和易靜交厚,深知天心雙環合璧以後,萬邪不侵,又各持有幾件仙府奇珍,即便此去不能取勝,決不致於為邪魔所害。方才余英男也有必往之意,英男名列三英,近又得到離合神圭,新收弟子火旡害如論功力比她還高。石生更照例是和金蟬形影不離,有此師徒五人同往,萬無敗理!至不濟也多除掉一些魔鬼,顯得同門義氣,主意早已打好,本來堅持非去不可。偶一回顧,見癩姑始終微笑不語,若無其事。心中奇怪,便問癩姑姐姐怎不開口,莫非胸有成竹麼?
癩姑笑道:“自來修道人都不免於險阻艱難,易師姐累生修為,今生方有成道之望,如該遭劫,師父怎會命她當此大任?”眾人一想,雖仍不放心,也知自己趕去,於事無補,只得靜候佳音。一晃多日,那一日金蟬在洞外閒坐,火旡害走過來,說起幻波池中聖姑珍藏之事。火旡害得道年久,見聞廣博,知之甚詳,金蟬問起,火旡害便道:“幻波池北洞水宮之下,珍藏極多,而那寶庫之中,存有聖姑昔年遺留的一面元命牌,乃聖姑成道以前受一左道妖邪暗算,將元神懾去。仗道力堅定,未受其害,此牌也經聖姑一位好友設法取回,免去一場大劫。聖姑美絕天人,為當時各派群仙中第一美人,那邪魔愛之如狂,攝了元神,不忍加害,並將本身元神同附其上,欲與共同存亡。是以這面元神命牌不破,聖姑始終不能證果飛升!”
金蟬聽火旡害如此說,也不禁駭然,正談說間,朱文走來,火旡害藉詞離去。朱文一見金蟬,便逼金蟬齊往魔宮,為易靜聲援,又早已拉了余英男同行。金蟬強不過朱文,只得一起駕遁光向九盤山魔宮飛去。飛行神速,不消多時便入大雪山境。正行之間,瞥見前面暗雲中金霞一閃,金蟬正指朱文觀看,忽聽面前有一少女笑道:“前面去不得,到我小寒山荒居一敍如何?”
三人看出來人正是小寒二女中的謝琳,笑問:“大姐怎未同來?前途如何不能過去?”謝琳笑道:“家姐近修上乘佛法,終日靜坐像個老和尚,比起以前簡直換了一人。從今年起,我兩姐妹不似前行止與共了。說來話長,請到我靈石築一談如何?”三人知她師徒法力高強,忍大師長年清修,素無外人登門,謝琳必奉師命行事,內中當有原因,只得一同起身。
只見又是金霞一晃,眼前微微一花,身已落地,面前立現奇景。想不到數年之隔,謝琳竟有這等法力,好生驚佩。再看當地正是小寒山靈景,遙望前面峰崖上小亭之中坐一妙年女尼,正在閉目入定,知是忍大師,忙即趨前下拜。謝琳請起笑道:“家師現正神遊,請到靈石築把那位有道行的小尼姑喚了起來。這是遠來嘉客,難得登門,莫非不該接待,又怪我擾她禪課不成?”三人知道謝瓔謝琳同胞孿生,以前行止言動宛如一人。自從謝琳在雙杉坪偷學絕尊者滅魔寶籙以來,一個苦煉滅魔寶籙,一個勤修上乘佛法。
二人雖然同是佛家一派,卻有動靜內外之分,只管將來殊途同歸,落形中卻變了一點性情,謝瓔禪關一坐重經旬月,謝琳除卻應坐禪功之外,終日營營祭煉法寶之時為多。
三人道:“大姐正在用功,如何擾她清修。”忽聽身後笑道:“琳妹你又編排我什麼呢?”三人回頭一看,正是謝瓔。並未改易禪裝,穿着一身白色仙衣,縞衣如雪,愈襯得珠玉精神。二女隨請同往靈石築敍談。
到了屋後,謝瓔道:“易師姐劫難難免,早去無益。老魔鳩盤婆有一師兄,現住在西崑崙星宿海。那魔頭神通廣大,更擅前知。新近算出鳩盤婆將遭劫難,因知鳩盤婆魔法甚高,一任敵人防備多嚴,即便天劫難免,所煉九個化身終有一兩個殘魂逃出羅網。特在左近崖頂設下一壇,算計鳩盤婆殘魂逃路所往,攝回山去用魔法祭煉,使其元神凝固,復體重生。這廝一向自大,目中無人,所佈魔網橫亙天半,看去不見形影,空中飛行容易撞上。休看三位道友帶有法寶防身,至多當時不為所害,從此如影附形,早晚受他暗算!”
朱文一聽魔頭如此厲害,擔心易靜安危,仍想同往魔宮一探,即便不能救,看上一眼也好。便問魔頭叫甚名字,以前怎未聽說?謝琳笑道:“這些都是昔年倖逃天劫漏網的一般邪魔,全是極惡窮兇之輩。只為大難之後,知道天劫威力,生了戒心,分藏極邊僻遠之區苦煉妖法異寶,以為抵禦二次天劫之用,已有多年銷聲匿迹不曾出世,我們得道年淺,自然知道的少!”
金蟬三人知道小寒山二女向不服人,尤以謝琳為甚,居然說得那麼厲害,互一商量,覺着瓔琳姐妹這等說法,沒奈何只得中止前念。但三人知道謝瓔所煉須彌神光,一經施展,千里之外景象,如在目前,便齊請一展神通,看看易靜和老魔頭的情形。謝瓔微笑不應,謝琳笑道:“姐姐只管把須彌神光放出,萬一有事,我必前往效勞如何?”
謝瓔微笑道:“琳妹自習寶籙以來,雖具降魔願力,如論上乘禪功佛法,直似無甚進境。”謝琳笑道:“我煉滅魔寶籙,發有宏願,專重外行,禪修較少,如論法力,卻比我差,將來遇到魔難,我不給你護法,看是道長,還是魔高!”謝瓔微笑不答,謝琳嗔道:“姐姐人家要看須彌神光哩,只管裝道學作甚?”
謝瓔先朝三人臉上看了一看,然後笑道:“琳妹就是這等性急!平日到處搜羅奇花異果,靈藥仙釀,今日佳客登門便說個不完,如何不去取來待客呢?”謝琳笑道:“還用你說,我早準備好了!”話未說完,眾人原本圍坐在一座四外空靈敞朗外有平台種滿琪花瑤草的石屋之內,面前各有一個玉几。謝琳話一出口,忽聞異香清馨撲鼻,各人玉几上面同時現出大約二尺形色不同而製作古雅的玉盤和一玉杯。盤中堆滿各色珍果,均是海外名產仙果。內有兩種連峨眉開府盛宴均未見過,三人自是驚讚不已。
金蟬見內有兩種異果形似五色櫻桃,宛如寶玉明珠,鮮艷奪目,乃紫雲宮所產仙果玉女瓔,笑問二位姐姐近年見過靈雲家姐麼?謝琳微笑不語,謝瓔笑道:“舍妹專喜弄些狡獪,自從上次大咎山回來,我姐妹共只出山一次。這些都是她新收鬼奴代為覓來。”朱文笑問:“二姐收有門人麼?叫甚名字?何不令其來見!”
謝琳氣道:“姐姐還說我多口,這樣一點小事也對人說。你看諸位道友所收弟子不是金童便是玉女,我老想收一個好徒弟,只趕上官紅一半就心滿意足。誰知才一出手便收了一個小黑鬼,想起就生氣。想不要罷,她又一味死纏,寧死不走,氣得無法,叫她做我女奴,不算徒弟,她偏願意。帶了出去和人家一比,有多丟人呢!”
三人知道謝氏姐妹法力極高,所收弟子至多容貌醜怪,決非尋常,同聲請其喚來相見,謝琳不肯,謝瓔笑對眾人道:“琳妹童心未退,覺得鬼奴貌醜,美中不足。實則此女雖然是鬼魂煉成,難得向道心堅,數百年苦功才有今日。不過想要尋一好廬舍使其回生,在未如願以前不願人知罷了。”金蟬接口答道:“貌醜無妨,休說靈嶠仙府藍田玉實可以求取,便我小南極光明境也有不少的靈藥可以凝神固魄,化醜為美!”
謝琳聞言面有喜容道:“陳岩道友和李洪師弟,還有一位貴派師兄名叫笑和尚的,近在海外得了不少的靈藥,對於鬼奴均有大用。人家得來很難,不好意思討要便了。”金蟬道:“此事包在我身上,這些靈藥在笑師兄等三人手內,見面便可要來奉贈。我最想笑師兄,請大姐把須彌神光放出一觀如何?”謝瓔笑答:“既然非看不可,只有從命!”謝瓔一面勸用酒果,一面隨即雙目垂簾。
待不一會,手指上有一圈慧光飛起。先是淡微微一片金霞閃過,跟着現出大片海洋和陳岩、李洪、蘇憲祥、虞孝狄鳴岐、南海雙童以及笑和尚等近些日來經歷,似走馬燈一般,有的竟分兩三起同時出現,全都如在目前,包羅萬象,纖微畢睹。
(按:此段寫須彌神光現象之奇,最是神妙,尤其是:“有的竟分兩三起同時出現”,簡直就是到六十年代方始發明的銀幕上的“分劃畫面”手法!)
後又現出易靜追趕老魔趙長素誤入魔宮,剛一飛過不久,雪山上空暗雲之中突有一點火星飛墮,到了危崖之上倏地爆散,現出一個頭戴紫金冠,身穿五雲仙衣的美少年。身後揹着一個大葫蘆,腰掛金刀,頭和手足各戴一枚金環,乍看也分不出是邪是正。剛一落在高崖之上,回顧西北方微微一笑,隨把腰間金刀拔出,手挽法訣,回手用刀尖朝身後葫蘆頂上拍了一下,再往外一甩,立有一溜煙隨刀而出,箭也似急射向身前雪崖之上縮為一團,就地一溜滾,接連急轉了兩下爆散,現出一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穿着一身灰白色緊身短衣,手持一根兩頭尖的鐵釘,跪伏在地。似這樣接連數十百次過去,均有同樣鬼物隨同刀尖黑煙甩處四下飛射,落地現形,環跪少年身側。事完再將手往外一揚,立有一般黑氣由葫蘆中蓬勃而起,直上雲霄,晃眼比電還快展佈開來,化為一片極淡的煙幕橫亙天半。少年又朝葫蘆連指,頻頻施為,隨見數十百股黑煙飛舞而出落在地上,黑煙散處化為弓箭刀矛旛幢法器以及各種塔壇之物。那百十個鬼物現形之後在旁跪伏待命,少年把手一揮,立時爭先上前把那黑煙所化之物紛紛拾起,連插帶堆,轉眼之間建成一座廣約數畝的神壇。妖道原立崖前,也未見怎行動,人影微閃,便在法壇中心持刀而立。只見陰風慘慘,整座法壇全在大片黑煙籠罩之下,看去氣象幽厲陰森怖人!
妖道忽然雙臂一振,身上衣冠全數脫去,飛去一片血影,將之護住,滿壇飛馳,出沒千百妖旛之中。所到之處煙雲浮動,滾滾飛揚,變幻無方,情勢詭奇。妖道愈轉愈急,倏忽如電,隱現無常。似這樣經過些時,血光閃處,重又穿上衣冠,在千百魔鬼旛幢環繞之下,滿面均是笑容。朝着左側揚手飛起十餘個大小光圈分佈壇上,妖道由圈中往外查看了一陣,手中刀一揮,全壇立隱。所有千百魔鬼和那隱現無常的大小旛幢全數不見。只剩妖道一人坐在一個冰崖凹中,身上裝束也換了原樣,看去像個遊方道士,神態十分和善,與先前所見迥不相同。
待了一會,似有什麼警兆,面容驟變,當時起立將手一指,方才那片橫亙天半的煙幕突轉粉紅色,在暗雲中一閃不見。同時由遠方飛來一道遁光,剛看出是上官紅衝破雲而來,快要撞上煙幕之上,忽然一閃不見。跟着便見那道遁光又在壇後出現。那一大片雪崖魔網高張,上與天接,竟未看出如何飛渡!妖道似因來人已快入網,無故失蹤,面帶驚憤之容,將手連揚,立有大蓬五色光針由手指尖上飛起,暴雨般飛射過去,神速已極!待了一會,光針突分三面飛回,妖道好似不曾追上來人,面帶驚疑。隨把雙目閉上微一尋思,忽然暴怒,奮身躍起化為一溜黑煙帶着大蓬火星,朝先前來路飛去,也是一閃不見。約有半盞茶時,仍是一點火星自空飛墮,現出原形,朝左側面目射兇光,陰惻惻冷笑了兩次,身形忽隱,更不再現。謝瓔慧光跟着收去,睜眼笑道:“道友看見了麼?這便是前些日的經過。可惜魔法太強,小妹功力不濟,只能見形,聽不出老魔聲音,否則還要詳細。上官紅由那雪崖上空飛過,因來勢太急,妖道想發話禁止都來不及。本來想將來人擒住喝問來歷,幸而家師早有準備,用無相神光將其護住,由高空中不動聲色移過崖去。妖道以為他那魔網橫亙空中,來人竟會看破,當是有心為難,竟將魔教中的七絕魔針發將出來!”
三人知那妖道,便是鳩盤婆的同門,星宿海星宿神魔,看來果然魔法高強,非同小可,正想再問,謝瓔已道:“愚姐妹奉家師之命挽留佳客,一半也為三位道友多煉一種防身法術以便異日之用。”隨請三人用了一些酒果,再由謝琳陪往左近小琳宮洞內同煉佛法。三人先想謝琳愛好天然,所居必比靈石築還要華美。到後一看,內裏竟是黑沉沉的伸手不辨五指。金蟬慧目法眼,平日多濃厚的妖煙邪霧均能透視,到了洞中竟看不出絲毫景物。謝琳笑道:“此是魔教中的黑地獄,千百年來只令師祖長盾真人以玄門無上大法通行過一次,使其大放光明,把對方千百年收斂的陰霾罡煞之氣所煉邪霧化為烏有。今照着滅魔寶籙現出此景,小妹請三位道友來此,以本身定力智慧戰勝邪魔。到時最好心超物外,一念不生。否則牽一髮而動全身,雖是依樣葫蘆,虛驚仍所難免,必須小心才好!”三人聞言,知道良友藉此考驗道力,以為未來之用,此中威力不在星宿海魔宮埋伏之下!如此看來,忍大師佛法神妙,必是算出將來自己等人,定有星宿海之行,魔宮黑地獄邪法厲害,是以令自己先有防備,免到時措手不及。三人凝神以待,謝琳引三人去至裏面坐下說道:“小妹就要獻醜,三位道友分坐在此,如有警兆,能以定力戰勝更好,否則便將諸寶取出一試。好在此是演習,不致走火入魔。西崑崙魔宮與此大同小異,請各位準備罷!”說時三人先覺彼此相隔頗近,只謝琳一人略有一條金霞罩的淡影,餘者全看不出。等到話完,謝琳人影不見,再喚同來兩人,全無回應!當時只覺微微一暈,彷彿船行大海之中遇見浪頭略為顛簸,隨即靜止。
金蟬正連呼文姐余師姐,忽聽暗影中起了一種異聲。乍聽彷彿二女似在回應,不知怎的,心旌搖搖,神魂似欲飛起,思潮起伏,萬念俱來!知道不妙,忙把心神收攝,按照本門太清仙法用起功來。剛把心神寧靜,異聲也止,心想謝家姐妹雖非外人,被其困住仍是難堪。心念才動,瞥見暗影中似有人影閃動,方想三人如在一起,將各人的法寶飛劍全施出來,決可無害。心念一動,元神又在搖動不寧,心身也跟着煩躁起來。同時瞥見另一面暗影中飛起一圈心形寶光,正是朱文的天心環。光並不強,看去不過尺許大小一圈。前見兩條黑影同樣也有天心環和離合神圭等寶光出現。
金蟬近來功力大進,怱促間真假難分,又知道這類魔法專攝人的心神,忙運玄功二次澄清定慮,潛光內視,不去理他。心神方一寧靜,前面黑影寶光忽隱,只剩右側心形寶光,外青內白,一圈晶瑩瑩的光華懸空不動。暗忖魔法乃謝二姐主持,並非真遇敵人,胡思亂想作甚!二次又把心神守住打坐起來。誰知魔陣之中絲毫念頭都轉不得,雖心神收攝得快,魔法已自發動。如非謝琳在暗中主持,發動較慢,金蟬雖不致於受傷,也必鬧得手忙腳亂了!
金蟬第二次正運玄功打坐,忽聽天風海濤之聲起自遙空,跟着烈烈狂飈夾着萬丈黃沙,宛如億萬霹靂,排山倒海一般由暗影中狂湧而來,彷彿連人都要吹化神氣。金蟬定力極堅定,除卻朱文是他累生愛侶,時刻關心,遇到魔法暗算時難免搖動,偶一動念也即寧止。
謝琳原因金蟬等三人西崑崙魔宮之行必不能免,恐三人功力不濟,上來並未施展全力。及見三人中余英男自一開頭便照師傳太清仙法運用玄功把心神守住,慧珠自瑩,一念不生,絲毫不因假設試驗而稍鬆懈,功力也極精純,處處顯得平日用功之勤。再看金朱二人,一個童心未退,又和朱文情感太厚,雜念一生,魔頭乘虛而入,差一點心神沒有搖動!一個又是好勝心切,上來便把天心環放起,小心防禦,事出勉強。似此形勢,以後遇到危機決不能處之泰然!
謝琳心知定數使然,除盡力使二人明白魔宮黑地獄厲害,並多作警戒之外,也無法可施,又過了些時,金蟬等三人正在各以本身功力支持,忽聽謝琳笑道:“夠了夠了!西崑崙魔宮經老魔頭多年佈置,方圓千里之內步步皆是埋伏,魔法非但陰險兇殘,並有幾件魔教中的異寶,和空際星辰攝取來的三十四色天星奇光和五行真氣所煉秘魔靈珠,威力大得出奇。三位還要多加小心!”
金蟬把眼睛睜開,見洞中光明如晝,再看朱文英男就坐在身旁不遠的玉墩之上,及問經過,並未離開一步。三人相去最遠不過丈,方才竟會無聞無見!當地原是謝琳獨自用功之所,四壁明如晶玉,清潔異常。室中只有一個玉蒲團和壁間所懸一柄羽扇,一個葫蘆。三人互相說笑了一陣,謝琳便照師令傳授“金剛禪法”,三人原有根柢,只在室中同用了一兩天的功便全由心運用,定力愈發堅強。
謝琳見三人金剛禪法已能由心應用,知道將來西崑崙魔宮黑地獄之行,危險可以減少,對良友總算盡了力,心中甚是快慰。三人問起鬼奴來,問她收徒經過,謝琳只是支吾。朱文笑道:“我知二姐令高足決非尋常人物,便是鬼魂修成,既然向道堅誠,又得二位姐姐真傳,將來必有成就,何苦叫她鬼奴,有多難聽呢!”謝琳道:“這鬼丫頭曾在一個著名妖邪門下,後見乃師淫惡太甚,跑了出來。此時貌相原非醜怪,逃時惟恐妖師擒回去受煉魂之慘,逃到途中,遇一異人將她形貌行法毀去,變得又黑又醜。因她修煉年久,元氣已凝煉,平日看去無異生人。”
三人聞言,同聲勸說:“此女向道心堅,對師忠義,二姐不可以貌取人,務必善待。”謝琳微笑不語,談到第三日早上,一同告辭起身。三人謝別上路,謝琳堅執護送,直送出五百里外方始分手。途中經謝琳指點魔頭設壇行法之處,金蟬運用慧目法眼仔細觀察,只見慘霧愁雲籠罩其上,什麼也看不見。謝琳挽靈訣朝空一揚,面前現出一個光圈,眾人往裏一看,崖頂上坐着一個少年道人,貌甚美秀,一點看不出是妖邪一流。
再細觀察,崖上影綽綽現出一座大法壇,上面煙光瀰漫,閃變不停,鬼影縱橫,時隱時現。天空中更有一片帶着粉紅色的黑氣,天幕也似自空下垂,其長無際。三人別了謝琳,立即加急前馳往依還嶺去。滿擬飛行神速,不消多時便可到達。誰知剛剛飛出大雪山境便遇天變,高空之中陰雲密佈,大片霜層和快要凝結的晶沙冰粒,厚密異常。三人為了便於說話,三人遁光連合一起,衝空破冰而渡,望去宛如一道三色精虹,急如流星,由那滿佈霜雪冷雲凍霧之中電駛飛行。所過之處,上邊霜層立被衝蕩起千層雪浪,當時衝開一條極長雪衖,遁光映照上去幻出無邊麗彩,頓成奇觀。
金蟬見身後來路現出一條極長雪衖,四外霜層雪花宛如五色晶花,互相磨擦排盪,閃動起億萬銀星,猛瞥見一片淡得非常人目力所能分辨的淡煙正往來路一帶飛去,一閃無蹤。緊跟着便聽天風海濤之聲大作,同時四外密層層的晶沙霜粒一齊受了衝動,宛如狂濤起伏,怒吼奔騰,又似億萬天兵天將各持玉斧金戈互相斫殺,因風力太猛,身後雪衖已隨遁光過處忽分忽合,只見星沙萬丈,霞影千里,急轉電漩,目迷五色,比起方才還要壯觀十倍!
三人不知方才那片淡雲是有一小人暗伺,乘着三人回顧之際,早已乘隙侵入!三人法力雖高,因對方是個非常人物,自過雪山一直隱形尾隨在後。知道三人各有至寶奇珍,不是好惹,無法下手。恰值三人途中回顧,立即下手。這時三人為對方法力所迷,只在那片淡影初出現時稍為動念,絲毫不曾看出!
三人正在迎風飛駛,忽聽對面轟轟雷電之聲,似有數十百股彩氣,其急如電,迎面射來。疑有強敵來犯,忙喝:“文姐余師妹留意!”話未說完,轉瞬之間彩氣不見,雷聲立止。又往前飛行了一陣,始終不曾再見。以為對方已然知難而退,急於回山,也就不願多事。飛着飛着,英男忽然失驚道:“方才我們飛過雪山已有多時,按說依還嶺早該到達,為何飛了這半天尚無影迹?”
朱文立被提醒,忙道:“師妹說得有理,我們早已越過川藏交界,何以還未到達?”英男忽然想起前見那片輕煙來得奇怪,朝余朱二人一說,金蟬也自想起。看那形勢分明中了暗算,陷入敵人禁制埋伏之中,方向早迷!
朱余二女一經醒悟,全都急怒。朱文首將天遁鏡取出,發出百丈金光朝前直射。英男也將南明離火劍化為一道朱虹飛出手,四外玄霜晶沙立時紛紛消散,這原是瞬息間事,三人上來便以全力施為,忽聽有一女子微笑說道:“三位道友無須小題大做,方才受我蒙騙,原是一時疏忽。真要對敵,貧道決非對手!為防三位道友各有仙府奇珍,不得不班門弄斧,幸勿見怪。前面便是橋陵荒居,請往一談如何?”
三人聽那語聲柔和清婉,十分娛耳。金蟬首聽出對方並無惡意,但一想起前見黑煙明是旁門家數,正想此人是何心意,眼前倏地一花,又聽前面山石紛紛崩裂之聲,定睛一看,原來最前面的霜層晶沙竟是幻影,已全消滅無蹤!人飛落地上,下面乃是一片山嶺,因飛行神速,寶光把下面山石衝破了一個大洞!
三人忙把遁光收起,互用傳聲商計,覺着被人困住,於數千里外引來此地,通沒一絲感覺。她既用許多心機把人引來,必有緣故。已然至此,莫如照她所說前往一晤,相機行事。商定之後,便推朱文為首,由其向前詢問對方所居是在何處。朱文正要開口,忽見一溜黑煙其急如箭,由前面山旁叢林蔓草之中朝着三人斜射過來。煙雖黑色,卻不帶絲毫邪氣,直落三人面前,連金蟬均未看出是怎麼飛過來的。那黑煙離身丈許便即停住,看去好似一條黑影,四圍煙霧籠罩,身材矮小,分辨不出面目。未等發話,黑影已先恭身說道:“弟子林映雪拜見三位師叔!現奉前恩師玄殊仙子之命來迎接三位師叔去往橋陵聖墓後面洞室中一談。”英男笑問:“我和令師素昧平生,如何這等稱呼?”黑影笑答:“家師與峨眉諸位師伯師叔交情至厚,將來自知。此是以前恩師,映雪乃她記名弟子,好意將三位師叔接引到此,望勿多疑。”三人怱促間雖不知對方來歷深淺,但看黑影來勢奇突,直似一個鬼物。其徒如此,其師可知。所居又在古墓之內,即使乃師不是鬼怪,也決非尋常人物!心正生疑,金蟬忽想起謝琳新收門人便是鬼魂修成,天下事無獨有偶,不能因此便生歧視,忙用傳聲告知二女不可先有成見。朱余二女聞言應了,隨黑影飛到山前,山頂便是橋陵聖墓,乃是古聖軒轅聖寢。
這時夕陽已然西沉,一鈎新月斜掛峰崖之間,光影昏黃,野風蕭蕭,吹得四圍草樹窸窣亂響,大地上暗沉沉的,景物甚是陰森。三人向聖陵禮拜,黑影見三人朝着聖陵下拜通誠,也隨跪在旁,笑問道:“師叔,此是正門入口,數千年來從未開門,前些年只太師叔女仙楊瑾為取九疑鼎來過一次,是施展佛家天龍遁法由地底穿洞入內。如想瞻拜聖容,弟子願為引路。當初聖帝進陵飛升,所遺法體尚存。”
(按:在還珠樓主筆下,歷史人物成仙的頗多,軒轅黃帝是,蚩尤也是。照本書的寫法,當年黃帝、蚩尤的涿鹿大戰,是一場正邪間的大鬥法。)
三人齊聲應道:“難得到此聖地,自應前往瞻拜聖容。請你引路同往。”黑影聞言笑諾,隨引眾人沿着左邊山麓走了一段,笑說:“下面便是去往正殿的途徑,弟子前面開路便了。”隨由黑影中飛出一圈黑光,出手加大,轉風車也似急旋不已,地便被衝開一洞。三人見那橋陵土深石厚,上半土盡以後,下面便是極堅固的山石。黑影所發光圈圓徑不過丈許,光也不強,發出稀疏疏的銀色光雨,隨同下衝之勢電旋星飛,愈轉愈急。四邊山石泥土宛如熔雪向火,紛紛消散,晃眼衝開一條深洞。
金蟬方想橋陵聖地經此一來豈不殘破,回頭一看,來路泥土已逐漸封閉。前面只管衝成一洞,身後來路相隔丈許內外的泥土竟是由分而合逐漸還原。問知所用法寶乃戊土真精所煉,無論多堅固的石土,衝過之後仍能隨人心意使其復原!不禁大驚!心想此女明是鬼物一流,如何有此法力和戊土奇珍,更不帶一絲邪氣,豈非奇事!心念才動,黃光收處,人已落地。前面一大甬道,四壁石質堅潤如玉,寢門已然在望。三人重又通誠下拜,再進里許便達內寢正殿。
門高十丈,氣勢十分雄偉。裏面正殿寢宮形式正方,廣達八九畝。四壁浮雕着許多戰迹和弓矢刀矛風雲馬車之類。迎面一座長方形的石案,大約數丈,上設各種鐘鼎尊磬之類的祭器,均是青銅陶瓦所製,光影晶瑩,形式奇古。兩旁一面一個大油釜,釜中各有一盞神燈,上結燈花形如靈芝,其大如掌,光燄停勻,照得全殿通明。案前地上立着九座大鼎,高約丈六,腹抱數圍。案後有一三丈的玉榻懸棺,聖帝神體便停其上。
三人早聽楊瑾說過陵中禁法,雖然年久多半失了靈效,正寢內殿尚有前古留存的幾件奇珍和太元仙法禁制,隨人意念而生反應,稍一疏忽,仍不免誤蹈危機。再見到這等莊嚴肅穆的景象,靈前左右更有好些服飾奇古,身材高大,各穿盔甲手持弓矢戈矛的衞士,個個神態威猛無異生人,一雙神目注定自己,似有嗔怪之意,由不得肅然起敬,忙朝上面拜倒,通誠祝告之後,恭敬退出。
三人沿着殿旁甬道往前走去,黑影在前引路,不多久到達一間石室,由外面走進一個道姑,三人見那道姑穿着一身黑衣,身材十分苗條,細看面貌竟生得和易靜差不多的醜怪。但是容止嫻雅,笑語溫和,令人生出一種親切之感。行路之間卻似未踏實地,若沉若浮,有異常人,看不出一絲邪氣,便是旁門出身,也必此中高手。
金蟬先笑問道:“道友尊姓,何事將我三人引來此地,還望見教!”道姑笑答:“此是記名弟子林映雪昔年苦修之地,連個座位都沒有,如何接待三位嘉賓!請至荒居一談,自知就裏。”三人料無惡意,已然至此,只得隨同前往。順着來路略一轉折,前面現出三間石室,道姑引眾人入內。落地一看,那石室乃由山腹的天然洞穴,石質透明,宛如晶玉。
那道姑形貌乍看甚醜,坐定以後便覺相貌清奇,道氣盎然,另具一種安祥嫻雅之致。最奇是面色頗黑,自頭以下膚如玉雪,背面側腰均具無上丰神,不看面貌決想不到會是個醜女!正自暗中驚奇,那自稱林映雪的黑影已由外屋端來四個晃乳製成的酒杯,內盛美酒,分與賓主四人飲用。
朱文笑道:“道長法號可能見示麼?”道姑笑答:“貧道玄殊,以前原是旁門,後來得到一部道書,由此悟道,一向獨居苦修,不常在外走動。小徒林映雪還蒙小寒山二女謝琳收錄。為了三位歸途,要與星宿老魔相遇,是以求我將三位引來,暫避與老魔見面。”三人聞言才知林映雪便是謝琳新收門人鬼奴。金蟬和朱余二女向女仙謝了盛意。女仙又提起星宿老魔,說道:“那魔頭不特魔法甚高,人更險陰狡詐。用三甲子的苦功,在星宿海西崑崙絕頂施展魔法,將黃河等幾條長江大河的水源以極高魔法禁制,真遇強敵,將水源震裂,把整座星宿海全都毀去,使大地山河飛返洪荒,宇宙重歸混沌,本身也與同歸於盡以消惡氣,這等作法,對方不論多高法力也必投鼠忌器,決不敢迫他走險,造此亙古未有的無邊浩劫,魔法又甚微妙,經他多年祭煉修為,只憑心念一動,便自發難!”
四人又談論半日,才起身告辭。三人再駕遁光起飛,不多久便已飛近,只見對面依還嶺上煙光雜沓邪霧蒸騰。時見一幢幢的火花平地拔起,上衝霄漢。當中一團數畝方圓慧光和各色飛劍精虹電射,縱橫飛舞,與數十百道奇形怪狀的妖光互相追逐爭鬥。太乙神雷連珠爆發,數十百丈金光雷火上下交織,霹靂之聲震得山搖地動,滿天空的雲霧已被映成無邊異彩,變幻不停,分明是有大批妖邪來犯!
三人看出慧光正是李英瓊那粒定珠,幾個男女同在珠光籠罩之下,各指飛劍法寶與敵人惡鬥方酣。整座依還嶺已在太乙五煙羅籠罩之下。眾同門均仗慧光防身應敵,只英男新收弟子火旡害化為一個猴形小紅人往來飛舞出沒敵人陣中,揚手便是一蓬烈火,萬道毫光。錢萊石完同在太乙青靈鎧所化冷光籠罩之下隨同助戰,往來飛舞,時隱時現。
三人忙運慧目法眼定睛一看,慧光下面只申若蘭有限幾人,英瓊並不在內。看神氣好似英瓊尚在幻波池內幫助癩姑坐鎮,一同防禦根本重地,以心靈運用發出佛家定珠慧光將應敵數人護住。
再看敵人方面,竟有百餘人之多,高矮肥瘦男女都有,除為首四五人外大都赤身露體,各有一片暗紫色的妖光緊附身上,似在安排陣勢。
為首兩道裝妖人一老一少,面相均頗清秀,但都殘廢。老的一個一足已斷,坐在形似風車的法寶之上指揮應敵,飛行神速,神態安詳。另一道裝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十分英秀。在一片紫色濃煙簇擁之下滿陣飛舞追逐火旡害等三門人,飄忽若電,自膝以下全被濃煙擋住。
金蟬見火旡害等三人每一出手必有一二妖徒受傷,按說火旡害所煉真火何等威力,敵人只一受傳便無倖理,可是妖徒不曾減少!再細查看,原來那些妖徒竟是氣體凝結而成,看與常人無異,及被真火神雷打中,當時受了重傷,有的炸斷頭和手足,只剩殘屍,有的竟被火旡害的太陽神光線和石完的石火神雷炸成粉碎,一經打中,便聽一聲悲嘯,倒地化為一股濃煙,電也似急往旁遁去。
受傷妖徒所化濃煙逃出倒地一滾,便復原形,看去只是元氣損耗。有那連經數次打擊受了重傷的復體稍緩,重去猖狂起來,爭先佈陣,無一後退,人數一個也未減少。為首妖人共是七個,除那一老一少以外,內有兩人上次曾隨群邪來犯,只有一個中等身材的紅臉妖人和兩邪僧不曾見過,邪法異寶均具驚人威力。
金蟬等三人皆知那一老一少,便是邪派中知名高手東海雙凶。東海雙凶昔年敗在長眉真人和極樂真人之手,一直海底潛修,近日方始邪法高張,又出來肆虐,乃是非同小可的厲害人物。這時只見二凶一聲怒吼,突由身上各透出一條紫陰陰的人影,晃眼暴長數十百丈,宛如兩個其大無比的巨靈飛舞空中。紫影所到之處,竟達數十百畝!各伸着一雙數十丈長的魔手滿山亂抓,動作如電,猛惡已極。火旡害等三人有兩次差一點沒被抓中!三人見狀,全都急怒,覺着由若蘭等慧光護身,尚可無慮,這三人卻是危險已極!正在商量應付,猛瞥見幻波池中飛出青熒熒兩道冷光,中間夾着一點豆大如意形的紫色燈燄,電也似急朝當頭一條紫影電射過去。剛看出方英元皓帶了英瓊紫清靈燄兜率火出來助戰,心方略寬。同時面前桀桀怪笑,突由地底湧起一個七竅噴煙大如車輪的怪頭,直朝三人撲去。
那大如車輪的怪頭,來勢極快,離三人身前又近,事前毫無迹兆,突然發難。所噴煙氣宛如七股筆直的弩箭,直朝三人頭臉上噴來!金蟬胸前玉虎大放毫光將其敵住,擋了一擋。三人立時警覺,各指飛劍朝怪頭夾攻上去。
金蟬一面運用玉虎神光防護三人,一面已將霹靂雙劍發將出去。二女也各把飛劍相繼發出,滿擬這類邪法手到可破,決禁不起仙劍威力。誰知那怪頭原是千年前古墓中的一個大骷髏頭,本已歲久通靈,陰毒非常。後被妖人褚南川費了不少心力將其收去,用邪法煉成神魔,已是有形無質之物,大小變化,全可由心運用,兇威愈盛。
妖人褚南川,昔年曾為妙一真人所敗,禁閉在陳倉山峽水腹之中,近年始破禁逃出,尋峨眉派報仇,和東海雙凶做了一路,剛才將所煉神魔由地底飛出,冷不防朝敵暗算,滿擬所煉神魔乃千餘年前妖魂。具有其毒無比的黑眚陰殺之氣,再經多年苦煉,已與本身元靈相合,成了第二化身,兇威絕大。萬不料敵人法寶如此神妙,眼看必要中邪暈倒,忽然放出萬點銀花,千重靈雨,神魔首被阻住。敵人隨即發出四道劍光上前夾攻,內中一道亮如虹電,威力更大,如非多年神魔擅玄功變化,隨着敵人劍光縱橫交織之下分出大小百數十個同樣神魔上下飛舞,稍差一點早為所滅,就這樣元神也損耗了不少!
金蟬等三人見那怪頭七竅噴煙,形態獰惡,劍光到處眼看斬成兩片,轉瞬又復成形,愈來愈多,正打算把天心雙環、離合神圭放出一試。就這應變瞬息,先後三兩句話的功夫,忽聽耳旁有人說道:“這妖孽本身現藏地底,身旁並還藏有妖書和幾件邪法異寶,均甚兇毒,其為人陰險無恥,狡詐非常,不是看出有必勝之望,不肯輕易現身,除他甚難。英男的南明離火劍,威力太大,妖孽已有戒心,再將雙環神圭放出,定必驚走,萬萬不可!”
話聲似一老婦,聽去極遠,但又字字真切,知是一位前輩女仙暗中指點,立時故作不支之狀。朱文更愈打愈向後退。妖人褚南川一見,以為有機可乘,將元神飛出地面與神魔相合,經此一來,兇威大增。朱文先是假敗,及見一片五顏六色的妖光中擁有一個妖人影子自地飛起,迎面撲來,隨聽惡鬼歡嘯之聲,環繞身側的無數怪頭忽然收去,只剩兩個懸空不動,東西相對。七竅中所噴邪氣似十幾股瀑布兩下交織,將自己裹在中央,遁光當時便被滯住,上下四外重如山嶽,休想移動!知道妖人元神已然飛出,也自驚心。
金余二人當妖人元神與神魔剛一會合。一聲招呼,同時下手,金朱二人的天心雙環首先飛起!妖人一見兩圈心形寶光倏地高懸,各發奇光,相對照射,知道上當!慌不迭由怪口中噴出兩道妖光,兩個怪頭立合為一,電也似忙往來路飛遁。妖人玄功變化,人更機警,天心雙環竟差一點沒將他罩住!
幸而余英男早已防到,早將離合神圭放起,寶光也行法掩去。妖人百忙中星飛電掣往回飛遁,猛覺一股極大吸力迎面吸來,情知不妙,忙往旁遁,已自無及。那天心雙環的青白二色寶光同飛射過來,眼前忽又現出一幢烏油油的奇光將元神困在當中,休想掙脫!咬牙切齒,剛把心一橫,另外一幢紫巍巍、烏油油、中雜五色光線的奇光突由地上出現,將元神夾在中間。知是前古奇珍離合神圭,只被合攏,寶光連變五色,不論人和法寶全被消滅!萬分情急之下,仍想捨寶逃生,將多年苦煉的幾件法寶全數施為,連神魔拚着一齊葬送,以圖逃走。只見四道各色妖光突由怪口中電射而出,晃眼暴長,五雲離合神圭的寶光竟被擋開了些!
等到兩面神圭寶光往起一合,那大如車輪的怪頭連那四道妖光雖全消滅,妖魂卻被乘隙遁出。飛出圈外一看,天心雙環也是東西相對互射霞輝,自己仍在寶光籠罩之下,逃不出去。
妖人終是修煉多年,見多識廣,發現形勢不妙,再一細看敵人三面對立,相對微笑,似在傳聲問答。斷定凶多吉少,想起形神皆滅之慘,心膽皆寒,忙朝金蟬跪下哀聲哭求道:“我與令尊妙一真人原是故交,只為一事生嫌,致成仇敵。他將我困在古陳倉山峽以內並未加害,可知還念舊情。我那裏藏有他一件東西尚未奉還,別的不求,望你看在令尊分上,只允將我擒往峨眉仙府聽憑令尊發落,便將他多年想要取回的東西由我取出奉還,我能保得殘魂轉世,從此改邪歸正,便道友也有奇功一件,你且看如何?”
金蟬還未答話,忽一少女接口怒駡道:“你這狠心昧良的妖孽,在做夢呢!你看你那造孽無窮的臭皮囊今在何處?惡貫已盈,還在妄想逃命不成?”隨聽一聲輕雷過處,離合神圭光幢前面突現出一根木柱,青光閃閃,長約丈許,凌空而立,四面均有黑煙環繞,柱上釘着一個妖人屍首。女仙玄殊忽現身形,手指妖魂喝駡。緊跟着地底又有一溜黑煙飛出,一閃即收,現出一個醜女,先朝金蟬等三人禮拜道:“弟子林映雪拜見三位師叔。”
醜女隨對玄殊道:“果不出恩師所料,那玉匣藏在他老巢地心油泉眼內,如非大師伯所賜旃檀靈符,休想取出!”
妖人自從二女相繼出現,愈發面現驚疑之容,聽完似知無倖,又朝金蟬苦求道:“貴派玄門正宗,不可聽信左道妖邪之言。這兩女鬼均非好人,先來那個好似我昔年對頭,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情婦血河仙娘鬼姥鄔妮門下!不知何故形貌變得這樣醜怪,千萬不可上她的當!令尊想取回之物便與她有關。昔年令尊為想救她改邪歸正,曾費不少心機。那時令尊尚未成道,見她才貌雙全,幾乎為她所迷。此女入血河鬼姥門下,後來雖逃出,但她有一面元命牌和鬼姥禁制元神的三根燈草,以及令尊夫婦所贈法寶靈丹、一封柬帖,均藏在一個玉匣之內,被我在鬼姥遭劫前三日冒險取來。知那三根燈草關係她將來成敗,如不取回用仙佛兩門大法將其化去,無論法力多高,終無成功之望。被邪教中人得去,更是永遠受制為人奴役不得超生。令尊夫婦曾說助她成道,非要此玉盒不可,她得的並非真物,請押我去見令尊!”
金蟬見玄殊仙子忽然現身,事情又和自己父親妙一真人有關,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妖人看出金蟬躊躇,忙又道:“我肉身已被仇人制住,元神又禁寶光之內,我形神俱滅,瞬息之間此鬼也必與我同歸於盡。令尊對此女鬼頗為愛重,曾累次聲言將來非要救她脫險不可!如今只求將我元神禁入離合神圭以內,免得疑我逃走。我那肉身任憑誅戮,決無怨言。但我得道多年,你們飛劍法寶難以消滅,最好將你本門中的太乙神雷由上而下前後夾攻將其震散,以使你們安心。等到峨眉,令尊即使行誅,我也甘心,你看如何?”
金蟬正行打不定主意,玄殊忽然冷笑道:“無恥妖孽,我明知你做了三個假玉盒,本還拿不定真匣藏在何處,也是你方才情急偷生,自露口風,我才明白過來。你這喪盡天良的妖孽,今已惡貫滿盈,還不自行獻上,臨死尚要多受苦痛麼?”妖人先是鬥敗了公鷄一般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垂首敬聽,不時偷覷玄殊現出乞憐之容。聽完略一尋思,似知絕望,忽然縱起戟指駡道:“狗潑婦不必太狂,你如答應放我元神,自將玉匣獻上。否則任你恐嚇試探,百計詐我,我不說出實在地方,我死你也休想活命!”
玄殊笑道:“你當我真不知道麼?且教你多受一點罪孽,看你是否肯說實話!”說罷將手一指,那天狼釘長只七寸,是一釘形藍光,釘住妖人肉體命門,另外四根黑色長釘分釘手足於神木之上,突然光華一齊大盛。妖人立時疼得通身抖顫,冷汗交流,元神立受感應,同時悲聲慘號起來,掙扎着轉跪玄殊面前厲聲哭喊:“情願明言,只求少受點罪孽!”
玄殊正要停手,隨聽有人接口道:“這妖孽萬分可惡,不可停手,也用不着他說實話,弟子已將玉匣探明,只等他罪孽受夠就出來了。”妖人一聽林映雪口音,由原體腹中發出,當時臉色慘變,怒吼一聲。玄殊把手一揚,天狼釘突然暴長。妖人頭上隨起了一股精藍色的光氣倒捲而下,身後神木青光同時大盛,兩下一合,全身逐漸消熔。一縷黑煙破腹而出,落地現出林映雪,手捧一個三寸大小的圓玉匣。玄殊左手接過,右手朝前一招,金朱二人接到號令,立將雙環合璧,妖人立時形神皆滅。
各人重又敍禮相見,朱文道:“方才曾聽一位老人家傳聲指點,頗似大荒山南星原盧太仙婆。如我料得不差,這次我們當無敗理!”玄殊聞言臉上剛露驚喜之容,忽聽一老婦傳聲說道:“你們莫把事情看易!我不過適逢其會,並不能十分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