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粗犷的声音,路远眉头一皱,手中换衣服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担忧之情,反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在前身留下的不多的记忆里,就有一些是跟这保护费有关的。
听这“保护费”的名字就知道,它肯定不是某个国家权利机构收取的正常费用,事实也是如此,收取这费用的其实是一些民间势力,也就是人们口中经常说的“帮派”。
别看路远生活的这座名叫宁海的小城市总共不过四十万人口,但像这种所谓的帮派势力却是多达数十个,也正是他们构成了这宁海城的地下世界,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以市政厅以及城内勋贵为代表的官方力量。
但所有宁海人都心知肚明,其实这地下世界和官方力量之间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甚至部分地下势力的背后就是城内的某些达官贵人。
可以说这宁海城其实是官方和地下世界共同掌控的。
因此这城内还流传着这样的戏言,说宁海城的白天归市政厅管,晚上则归帮派势力管,虽然这只是一句戏言,但其实距离事实已经不远了,而由此也可以看出这宁海城的地下势力有多庞大。
不仅仅宁海这个小城市如此,在这个奉行君主立宪制的名叫云澜的帝国里,绝大多数城市都已经是这个状态了。
这个屹立在大陆东方的帝国曾经是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度之一,但是在历经五百年的繁荣鼎盛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
官场上,贪污腐败案层出不穷,武勋贵族利用特权大肆掠夺财富,暗地里,帮派势力跟上层人物相互勾结,在他们的种种默许甚至纵容之下不断滋生蔓延,就像那跗骨之蛆,吸食百姓鲜血,弄得民怨载道。
整个社会已经处在动荡不安中,一股股暗流在帝国各处涌动着,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更让人忧心的是,周边的几个国家最近也是动作频频,针对云澜搞出了不少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云澜这个庞大帝国已经呈现出了日薄西山之像,它就像一艘年久失修的巨大战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内忧外患中轰然沉没了。
不过听说云澜今年刚继位的第三十九任皇帝是个雄才大略之辈,而新当选的首相也是个极受民众爱戴,立志扫除腐败,重振帝国光辉的人物。
这两人的上台给国民带来了希望,可以说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看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最终是力挽狂澜,中兴帝国呢?还是回天无力,随着这艘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战舰一起沉没呢?
无人知晓,也无人可以预料。
不过这一切都跟此时的路远没有丝毫关系,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好好经营好自己的开水铺,然后把妹妹养得白白胖胖的。
“咯吱。”
锅炉房的门打开了,露出了门外一个铁塔般的高大身影。
随后这身影将头一低,勉强从那窄小的门框里挤了进来。
“韩大哥你先坐一会,我这就去拿这个星期的保护费。”路小雨显然跟这个铁塔般的青年很熟悉,她在青年进来后就将屋子里最大的那条竹椅子搬到了青年身边,不过看着青年那壮硕的身材和那把与之相比显得特别娇小的椅子,小雨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股尴尬之色。
“没事,我站一会就好了。”青年朝路小雨咧嘴笑道,声音嗡嗡嗡的,震得整座屋子似乎都晃动了起来。
以他的体型,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巨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路远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而他的手上还多了两根圆柱状物体。
这是用纸包起来的一元硬币,每根里面是十枚,一共二十枚,而这二十块钱就是他们每个星期要交的所谓的保护费了。
对他们来说,这需要卖两百壶水才能赚到,还不算成本,而他们一天最多卖上一百五六十壶水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二十元其实已经是他们这家开水铺两天的全部利润。
看着缓缓走出来的路远,青年沉声问道:“小远,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声音依旧是嗡嗡作响,但其中却是多了一丝关心的味道。
“多谢韩大哥挂念,我没什么大碍了。”路远微笑着应道,待走到青年面前时,将手中的硬币递给了他,“韩大哥,你数数。”
青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接过了这两根包好的银币,只是他的一对虎目中却是浮现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片刻后,他从两根银币柱中拿出了一根递还给了路远。
“韩大哥,你这是?”路远此时也是被青年的动作搞得楞了一下。
“小远,咱们虽然不是邻居,但好歹也是同住在这片贫民窟里的,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照理说我不应该收你家的保护费,但是帮里有帮里的规矩,我这个小小的头目也没能力改变什么,这样,今天我就收十元,这剩下的十元你拿回去。”青年沉声说道,随后再次将手中的硬币往前一递。
看着眼前大手中的硬币,路远的眼中浮现出了一股莫名之色。
“可是韩大哥,每家的保护费都是定好的,你少收了十元的话......”小雨略带担忧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没事,剩下的十元我会想其他办法的,钱你拿着。”青年嘴里说着,看路远依然呆立着没有伸手,就转身将硬币塞到了路小雨的手中。
“我走了。”他继续说道,随后跟来时一样,从那窄小的门框里挤了出去,往右一转就消失在了那已经天光大亮的门口。
“韩大哥是个好人。”路小雨喃喃着说道。
“也许吧。”路远应着,目光却是一直注视着门口,等青年彻底消失后,他才走到小雨身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笑着道,“该开工了。”
“嗯!”路小雨眯着眼睛重重地应了一声。
随后她一把把手中的硬币塞到了路远的怀里,接着就一边欢呼着“开工喽”一边跑到门旁的一排木板前,将最右侧的一块细长的长条木板给卸了下来,那还包扎着的左手肘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而在此时的她的身上,叶寒才看到了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无忧和活力。
随手将硬币塞进口袋,他快速上前和妹妹一起将那一排木板给拆了下来,最终一个大大的长方形窗口出现在了这临巷的墙壁上。
而蓬勃的晨光也从这窗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入,带来了一室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