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摆驾芸香殿!”一手翻起盖腿的金色长袍,瞬的站起来,英姿飒爽,轩昂眉宇不亚贤王。
杜鄄自玄帝登基,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已经是主子肚子里的蛔虫,玄帝刚才这样一问,突然又这样吱声吩咐,他不会不明白玄帝的心思。
……
夜里挑灯寻月迹,烛下言谈觅人闲。俊打算寻佳人夜谈未来,只在永和宫的转角,正听到绮襴聚集一班宫娥,伸出食指一个一个点着说着什么重要事似的。他使出覆云驾步,在夏夜风的掩护下潜入树丫,却让他听到差点让他心跳停止的消息。
“你们个个都封好嘴巴,郡主明晚这个时辰就要出宫,这件事不能让皇上跟王爷那宫里头的丫们知道,连杜总管都不能说。如果皇上跟王爷要找郡主,就让他们先找太皇太后,知道没有。”绮襴逐个逐个点名着,生怕哪个会漏嘴出错。
“是!姑姑,奴婢明白!”她们纷纷屈膝,齐齐小声应和。
“最好是真明白,说到做到啊,好吧!该值夜的回去值夜,该收拾灯火的回去收拾灯火。”说罢,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向外扬了扬,轻盈的袖子在夏风里荡涤。
待所有宫娥纷纷离去,绮襴也轻轻摇头,略显担忧准备离去,这时,俊便从树里翻身而下,稳稳落地,离绮襴背后不足五步,夜深寂寂,夏蝉吱吱,他柔声问:“干娘,有什么连干儿子也不能知道的啊?”他每次背后出现总是吓人一跳。
绮襴慌得双脚直发抖,这声“干娘”充满了闷气。绮襴敢肯定,刚才的话这个干儿子一定全听见了,瞒下去不是没意思,而是没能力。她转身敛着衣袖,冲他微笑,哄小孩般说道:“没有,当然没有,干娘能有什么瞒过你啊?”边说着边自求多福。
“那……干娘,你的干儿媳呢?”他从来不对绮襴发脾气,他知道绮襴会投降。
绮襴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听到他幽幽提起“干儿媳”这三个字,就知道他指淳青。只是,淳青自己也执着,自己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是采女还是王妃才选择离开。她不禁无奈,面对这“干儿媳”三个字是否该装蒜。绮襴把袖子拉扯得紧紧的,夜里,听着蝉鸣不知改怎么回答他。
“干娘是怎么了?平时头脑灵活,手脚麻利,唇舌功夫更无人能敌,今晚干嘛不出声?”他步步逼近,就不相信她能忍得住……
“唉!”绮襴终于不耐烦了,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但紧急情况是帮得一边帮不了另一边的。她合掌对月亮静静叨唠了一句:“郡主不要怪我啊!”转而皮笑肉不笑,说:“干儿子怎么连自己的准娘子在哪都不知道,不就澄阳榭?”说罢,指向澄阳榭的后院。
“谢干娘!”他轻手拍拍绮襴的肩,感叹道:“放心吧,手脚长在她身上,我是绑不住的。”听了俊的感叹,绮襴瞬时松了口气,直直盯着走向澄阳榭的背影,想:难道会是虚惊一场?
房间里灯火微明,正收拾着简单行装的淳青想起了父亲。抚平一件闲衣,叠好放在一幅绸子上,想:不让这两个人知道,从此就在汴海隐姓埋名生活。心底不禁感叹:唉!难道进过宫里的人,再出去时都得用别的名字吗?爹爹是这样,现在轮到我了。
盖上箱子,把华丽的衣饰都留下,只带走真正属于自我的便服。突然,房间门“咯咯”被敲响。却不闻值守的丫头跟小太监通传。在光的引领下,也不见门外有影子。她防备地应声:“谁?”外面依然寂静无声!
再次发出“咯咯”敲门声,她再次问:“谁?谁在敲门?”她的心提起来,夜深,谁在玩夜半鬼敲门这把戏?包裹好明晚的行李,放在桌上,顺便握起银色的烛台,带着那点烛光上前开门探个究竟。
“吱呀!”房门轻而易举地拉开,平视四周的确无人,然而一低头,俊竖着膝盖靠着门框坐在地上,根本就不像暂代朝政日理万机,朝堂上一本正经的王爷。
抓着烛台,一手敛着裙摆缓缓蹲下,断断续续说着:“是…是…你?看…看守…的呢?”她盯着他说话一点都不自然,让他十分不悦。
他悠悠说道:“我叫他们走了!你说他们怕我多一些还是怕你多一些?”
“什么意思啊?”烛光前,她轻轻皱着眉头,“这么晚了,要是师兄来跟我展示权威,恕我不奉陪。”说完,抓起烛台站起身,正要关门,拒绝他的来访。
说时迟那时快,黑夜里没有任何形象可言,顾不了衣上有灰,倏的站起身,吹熄她手上的红烛。在她惊讶之时,双唇立即堵上她欲要诉讼的小嘴。跨过门槛,转过身子,把门锁上。边爱着她,边夺过她手上的烛台,轻轻放回圆桌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情况总让她窒息。使尽力气推开他,空气瞬间降温,不再如同刚才那般沉浸在沸水里。
漆黑的房间里,看不到她泛红的脸,听得到她急促的呼吸,感受到她切切实实的就在面前。她坐在凳子上,边平伏着气息,边冷傲地说道:“你这么晚驾临,使走值守的婢仆就是为了完成你刚才的冒犯?”俨然听出她有点愤怒。
“当然不是,如果只是那么简单,你推我我也不会放开你。”
“那是为什么?”她还是气在心头,想:难道他忘了之前的约定?接着说:“我接受不了我的师兄对我如此随便。”
“是吗?”走近她,凭着月光的映入,两指轻轻捏着她尖细的下巴,轻轻抬起来,“本来,本王只想找你聊聊天,但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后,不得不给你一个难忘的夜晚。”
颦眉看他,“惊人的消息”?淳青想:难道他知道我要走的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想什么呢?”她要走不要紧,但他要为她专心回来打下坚实的基础,他又说:“其实你刚才是说对了本王,不过只说对了一半。本王不仅对你随便,对哪个女人都那么随便。”
本以为让她吃吃醋,殊不知,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淳青淡定回话:“不错嘛,处处留情,准保未来王府够热闹,师兄就不会闷了。”忍着心寒说出这句话。面对爱人与众多女人暧昧不清依然能镇定自若,出口的话冷得没半点温度。这不禁让俊怀疑眼前的女人是不是寒冰雕成的。
不敢置信放开她,突然间双方感觉的落空,让俊面对着非娶不可的她也觉得恐怖与陌生。尤其在这漆黑的夜。他不去多想,开门见山,问:“为什么要走?你告诉我这个原因就够了。”
“是我的问题,无论皇宫还是王府都不适合我,太复杂了,所以我选择离开。”淡定说着借口,她无法说出由衷去让他多加苦恼,“无论如何,这是我的选择。”话出口是如此坚定。俊也明白她做出一个决定就不会随意改变,认识她十多年,这性子一直没变。
“算吧,你的手脚是你做主,我也不能把你绑在这里,但……我希望能记住过往的美丽。”他心里计划着如何攻击她的心,“我知道你醒来后顾虑着什么,”闲言闲语他没比她少听,“出去以后别往心里放,你给我记住一句话……”遂的,凑近她耳廓,闻着她身上专属的清香,悄悄说:“不管你是否愿意,贤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为你留着。”
说得是多么的霸道,却是那么幸福,爱的忠诚在俊的身上诞生。
“谢谢你!但我暂时只想当客人。”淳青第一次黑夜里主动真心实意抱紧他,“还有,原谅姐姐的过错,放她出牢吧。跟皇上商量一下,让她在安静的环境下安心养胎。”
“嗯,你出城后,就按你的意思做,还有,把掌政权交换给他。”
拥抱的暖意徐徐在室内蔓延。
玄帝夜访芸香殿,慧妃死守淳青明夜离宫的决定。玄帝厌恶她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伸指直指她责言:“你真不像兰儿跟娅芷,朕没你这样小心眼的妻妾。”说罢,摔门而去。
慧妃喘着气,一下坐到椅子上,捂着心房一脸哀伤,自个儿说:“陛下,对不起,原谅臣妾的不是,为了你能名正言顺重掌朝政大权,臣妾不能像娅芷妹妹那样纵容你。”不仅为了帮淳青,还切切实实为了玄帝。
见状,侍婢上前安慰道:“主子,别这样,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主子的苦衷。”
黄金万两难换贤妻,金瓦玉檐妃为皇凄。夏风依然悠悠,却扫不清遮月的云,人也看不清忠贤的心。
翌日,天色晴朗,今晚就与宫城道别,淳青做不到不跟还在大牢的姐姐说一声就悄然离去。一早命厨子炖了一碗燕窝准备带去。
向膳房走去时,却让她听到了淑妃阮兰一边前来请安一边肆无忌惮地说:“这徐娅芷,做不到就别在本宫脸前充大头,陛下被削权这么多天还没让太傅搞定,当初她只怎么口口声声在贤妃面前说的——三天内必定夺回政权,真是丢四妃的脸……”话一出口是多么刺耳,淳青听了还真想教训教训这三个自作聪明的婆娘。太皇太后调动出先皇的遗诏是这么容易收回的吗?
淳青柳眉一展,杏眼一眨,手指轻拨头上五彩宝石髻饰,故意让它松落。比她站得高那么几级石阶,发誓脱落时刚好划过了阮兰的刁唇,随之“啪啪”落地。意外从天而降,痛得她捂嘴直喊:“谁,谁敢向本宫仍东西!”毫不顾忌身份仪态,身边的婢女只有安抚她。
“哎呀!快,快去看看有没有伤着淑妃娘娘了。”淳青故作紧张,眼球向上翻了翻,吩咐着身边的婢女。自己随之也挽着青色裙摆,一步一步跳着下阶,到了淑妃面前。
细细一看,发饰那锐利的金属嵌边在力量推倒下把这张利嘴伤得不轻。柔唇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淳青抽出丝帕,边小心帮她印着血迹,边想:这可算是点点教训吧。区区一个妃子出言如此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