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鲂州绰将二降将押送到中军献功,与栾盈一起极力赞称二人骁勇可用,荀偃便命将二人暂时囚禁,待班师回国后再做定夺。
次日,大军从平阴出发继续东进,势如破竹,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迅猛攻击。齐军步步为营,节节后退,奈何军心涣散,历经十几日苦战仍不敌联军威势勇猛,最终退到了都城临淄城内,西半部国土尽皆沦陷。
这时从南北两路包抄过来的鲁、卫、邾、莒四国兵马也杀到城下,联军四面合围,谁知临淄城外地形复杂,草木丛生沼泽遍布,兵力施展不开,只能猛攻外城各门,几次杀上城头又被齐军拼死打了下去。
范匄领一军进攻雍门,眼见士卒损失惨重也是于心不忍,忧心忡忡。这一天他漫步走到了离城不远的湿地沼泽边,看到水中浅滩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已经开始枯黄,随着秋风不停摆动,猛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转身快步赶回军营,令士卒们砍伐芦苇堆到城外点燃,引燃草木烧起了熊熊烈火。栾盈栾鲂见状也令下军将士将他们驻地附近“申池”的竹林也砍下来在外城草木茂密之处焚烧,各军也一齐仿效,一时间临淄城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一时城外烧成了一片白地旷野。
联军扫除障碍物,兵力得以展开,直逼城墙之下,搭起高高的箭塔,乱箭如飞蝗般射入城内。齐国百姓万分惶恐,出门上街都要顶着一块木板,要不然就可能会被流矢射到,不由得人心惶惶,满城一副末日来临的乱象。
齐灵公此时已是方寸大乱十分恐惧,往日的雄心壮志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要逃命要紧。他暗中命人准备车驾,欲要出东门突围去胶东诸城避难,齐国上卿高厚闻讯急忙赶到,情急之下拔出佩剑上前一下将驭马拉车的绊索斩断,眼含热泪进谏道:“”晋军虽锐不可当,然其起倾国之兵攻齐,深入吾国腹地,其利在速战。若时日绵长,其必有后顾之忧。一旦楚国趁虚而入北进中原,其必退兵回救。君上若去,则都城不守,齐国灭矣!愿君上再留十日,若力竭势亏,走犹未晚,臣亦愿为前驱!”
随后赶来的众文臣也是苦苦劝谏,齐灵公无奈只得留下。高厚督率全城军民齐心协力固守城头,仗着临淄城城高墙后,物资储备充足,上下一心,又一直顶住了八天八夜的进攻。联军士气渐渐衰退,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一晚晋平公正与众人议论明日攻城之法,侍卫进帐禀报:“郑伯求见!”
“有情!”平公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事能让郑伯连夜来见。
只见郑伯一脸慌乱,快步疾趋进账施礼道:“吾方才接到守国大夫公孙舍之与公孙夏联名箴封,内里言道共同受命守国大夫公子嘉有谋叛之心,私自勾连楚国,欲招引楚军伐郑,并断晋军之归路。今二十万楚军即将出发,旦夕倾至,事在危急!吾欲星夜返师,以救社稷!还请盟主相助!”
平公与众臣暗暗心惊,一时无计,抬眼凝望主帅荀偃。还是荀偃老谋深算,处事不惊,果断的对平公道:“晋国此番以倾国之兵东征,一路上不贪占城池,本指望一鼓而下临淄,速胜灭齐,岂料齐人防御如此顽强。如今军心已疲,战机已逝,且郑国已有楚警,若郑国有失,咎在晋国。且若归路被阻,楚、齐两面夹攻,其势不妙。此番虽未破齐,料齐侯已经丧胆,不敢再有与吾国争霸之心,正可回师救郑,痛击楚军。”
平公点头同意道:“上卿所言极是!郑伯且请拔营先归,吾晋军随后就至。各路诸侯愿从则从,愿归者听其自便罢。”
郑简公忙施礼道:“谢伯主!”
冬,十二月初,郑卫两国交境之地的祝阿城。
回师救郑的晋国大军驻扎在城外休整,准备转道向南去迎击已经北上至郑国南境的楚军。
城外一座高台之上,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晋平公正与中、上、下三军主副将领荀偃、范匄、赵武、韩起、魏绛、栾盈等一边宴饮,一边眺望着一望无际大平原上的风景。台下三军下属十五师七十五旅的主副将官们和随征的文官侍座作陪。因为晋平公有些闷闷不乐,宴会的气氛一时比较沉闷。
乐师师旷见势趋步到台前,向上深施一礼禀告道:“主公以楚师为忧,臣请以声卜之。”
平公摆手示意准许,师旷乃奏律歌《北风》,又歌《南风》。歌毕,师旷奏道:“《北风》和平可昕,《南风》不扬,且多肃杀之声,其声近死,不唯无功,且将自福。不出今日,当有好音至矣。”
“哦,是么?”平公登时来了精神,挺身问询。
荀偃在旁接口道:“师旷乃吾晋国第一聪明之士,闻音能察气候之盈虚,明阴阳之消长,天时人事,审验无差,凤角鸟鸣,吉凶如见。既出此言,吾君臣不妨在此欢宴至夜,静候佳音即可。”
刚说完这一番话荀偃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倒,身旁的范匄一把扶住。台下荀吴见状便起身要上台去服侍,被父亲挥手止住。
正在此时,南边一驾轻车飞奔而来,众人侧目而视。到得近前,车上跳下一名士大夫模样的中年人疾步奔到台前,对晋候施礼禀报道:“臣郑国大夫公孙疍报喜!楚师已退!”
此言一出,晋国君臣不禁哗然,一时间兴奋溢于言表。平公兴冲冲问道:“原因为何?愿闻其详。”
公孙疍缓了口气细细解释道:“楚国一直欲报数年前北进争霸败于晋国先君之耻,谋划先伐郑国以为基础,公子嘉阴与楚通,许诺楚兵到日诡称迎战,以兵出城相会里应外合。天幸公孙舍人与公孙夏二位大夫预先侦之其阴谋,令兵甲守城不准出入,子嘉亦不敢出会楚师。楚兵不见内应,屯兵于鱼齿山下,时值大雨雪数日不停,军营中水深尺余,楚兵又择高处避水。又天气大寒,楚人久居南方,冻死者不计其数,士卒怨愤,又闻晋师将至,楚将子庾只得撤兵返国。寡君归国后已治公子嘉叛国之罪,特命在下星夜来报,并犒劳大军,不敢烦劳晋师南顾矣。”
平公正要说话,荀偃晃晃悠悠起身欲要贺喜,忽然眼前一黑从高台上一头栽下,却原来是中风脑溢血之病,登时毙命,正应了师旷“先喜后死”之预言。
众人顿时一片忙乱,荀吴悲痛嚎哭不止。范匄父子一边瞎忙活着,一边对视一眼,报以会心的兴奋眼神……
早春,二月初。新绛城外郊野河边柳树吐出了新芽,即将妆出一树又一树的绿丝绦,河中从上游漂下来的冰凌块儿翻滚着流将下来,撒着欢儿流向远处个头越来越小。春风吹拂着人们的面颊,给人心中带来一丝丝暖意,路边的野草也探头探脑的拱了出来。
一阵急促的车轮声从东方道路上传来,车上的传令官一看到新绛城巍峨耸立的城池就扯足了嗓门大喊大叫道:“晋国克齐凯旋!晋军得胜还乡!”
新绛的百姓们轰然间欢声雷动,近百年来他们每隔三年两载的就会经历一次晋军的凯旋式,还是难掩激动兴奋的心情。从文公时起,历经襄公、景公、悼公几代明主,晋国霸业无人可以撼动。虽然其间有灵公、厉公那样不成器的败家子胡作非为祸害一时,却也为时甚短无碍大局。如今新君少年即位不久就又打了个大胜仗,打掉了齐国争霸的野心,延续了晋国天下霸主的辉煌,身为骄傲自信的晋国人怎么能不高兴呢。
一拨又一拨的人们抛下了手中的活计,蜂拥而来,在东西大街上拥挤不动,准备夹道欢迎凯旋而归的国君和英勇善战的子弟兵们。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大街小巷,也飞进了一处处深宅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