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鹿白几乎是逃着离开凌霜阁的,一路上失魂落魄地走在摄政王府既熟悉又陌生的园子里,眼里所见都是回忆,美好又折磨。
“先生?”于凤担心地跟在李鹿白身旁。
李鹿白仿若未闻,呆呆地看着前面豫园的牌匾放慢了脚步。模糊的泪眼之中,往事一幕幕掠过,在那记忆的尽头,似乎有人在笑着看着他。
最后一次了,结束吧。李鹿白捂着自己的心口,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先生?!”于凤好像在大声呼叫她的名字,她却听得不太清楚。
“阿白?”熟悉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李鹿白脚步虚浮地缓缓回过身去,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向她走来的赵则骞。
“赵……”李鹿白微微张口,却有些发不出声音,喉头泛起腥甜的味道,逐渐浓烈到令人作呕,然后嘴巴里一口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她看着赵则骞白色的外袍上开出了朵朵红梅,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白!”赵则骞疾声呼叫,跨前一步抱住李鹿白软倒的身体,看着她嘴边的血迹和灰白的脸色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简直心神俱裂。
“快去叫太医!不,先去萧府把周大夫请过来!全部一起请过来!”赵则骞方寸大乱,一道命令翻来覆去说了三遍,抱着李鹿白的手都在发着颤。
“阿白……阿白……”赵则骞一遍遍叫着李鹿白的名字,但是怀里的人还是慢慢失去了意识,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于凤已经大步离开去请大夫了,跟着赵则骞一起过来的赵嫣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没见过他如此心急如焚的样子,向来淡漠冷情的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全然没了平时运筹帷幄的模样,就只剩下了手足无措。
“三皇兄?”赵嫣然担心地看着赵则骞,见他要将李鹿白抱起来,赶紧示意身边的侍从上去帮忙,却被赵则骞微微闪身避开,就见他紧紧抱着怀里毫无生气的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无视了身边所有人,自顾自地往豫园走去,用一个冷漠的背影隔绝了其他的所有一切。
赵嫣然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出岫阁后面那栋小楼里住着的那位李先生在她三皇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份量。
李鹿白醒过来的时候被屋里的烛火晃痛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一下眼睛,却发现两只手都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阿白?”很快有人俯身过来,挡住了一些火光。李鹿白眨了眨眼睛,看清了眼前胡子拉碴的赵则骞。
“你……”李鹿白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而且嗓子干的有些发疼。
赵则骞立刻倒了杯水过来,轻轻将李鹿白搀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将水喂进她口中。
“慢点,小心呛到。”
李鹿白一连喝了三杯水才稍稍缓了过来,但是想要动动身体的时候,身上却还是沉得厉害,稍微动一下就出了许多的汗。
“别动,你现在虚弱得很,要好好躺着休息。”赵则骞替李鹿白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可是我觉得这样躺着好累,好像已经这样躺了很久一样。”李鹿白有些吃力地说着话。
“那你靠着我躺会儿。”赵则骞抱住李鹿白,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空出一只手轻轻按揉着着她肩膀、手臂的关节,替她舒缓筋骨。
“我怎么了?”李鹿白动不了,也只能乖乖躺在赵则骞怀里了,而且赵则骞的按摩手法一贯不错,她身上觉得舒坦了许多,所以也有精力问出自己的问题,“还有你,你怎么这样了?”
李鹿白明显感觉到赵则骞抱着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微微仰起头,想去看赵则骞的表情,却只能看见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
“怎么了?”李鹿白又问了一遍,接着又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要骗我哦。”
赵则骞停下了手中的按摩,抱着李鹿白的那只手又紧了紧,但是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李鹿白吃力地抬起了手,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没什么温度的手掌覆上赵则骞箍在她腰间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赵则骞轻喘了口气,再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中毒了,已经昏睡了三日了。”
“那现在毒解了吗?”李鹿白将自己的手扣进赵则骞的手掌,让他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手包裹了起来。
赵则骞用力握住李鹿白的手,两条手臂都环住了她的腰,收紧,贴近,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再次沉默了起来。
李鹿白也没有再说话,任由赵则骞紧紧抱着她,她不想浪费时间去追究中毒的原因,心里也没有一丝生命可能走到尽头的焦虑和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能够这样靠在赵则骞身上,就已经足够了。
李鹿白又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地过了一日。这期间,赵则骞一直守在她身边,她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有人进来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没力气睁开眼睛去看一眼。她觉得越来越累了。
到了晚上,李鹿白又醒了一次,看到赵则骞还坐在床头安静地看着她,见到她醒来,立刻俯低身子,查看她的情况。
李鹿白微微动了动嘴角,略显吃力地笑了笑,想要出声安抚赵则骞,却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是觉得累就不要说话了,听我说就行。”赵则骞在李鹿白身边躺下,轻轻将她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地说着话,“这几日你总是睡着,我便日日看着你,比过去那么多日子看的都要多。我看着你的时候一直在想,我当时怎么就能允许自己放你离开呢?我应该狠下心来,将你绑在身边,日日看,时时看,看上一辈子才好。”
李鹿白感觉到自己脖子里的一片湿意,她用尽余力抬起手搭上赵则骞微颤的后背,与他相拥而卧,无声地安抚他,却不知自己的泪水早就打湿了赵则骞胸前的衣襟。
早知道一辈子如此短暂,她定是要死皮赖脸地留在他身边的,最好一分一秒都不离开他的视线,爱足了这一辈子才好。
李鹿白抱着赵则骞,没多久就又觉得昏昏沉沉起来。
“阿白,不要睡,好不好?”赵则骞在李鹿白耳边小声哀求着。
李鹿白努力着,她强撑着眼皮,不敢让自己睡去,害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时光仿佛在这一处静止了,但是窗外的风还在徐徐地吹着,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断断续续地打破这一方的宁静,像是在催促着一场永久的别离。
“王爷!”沈方不同寻常的紧张声音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一块儿响起,将李鹿白快要失去的意识唤回了一些。
赵则骞也瞬间绷紧了身体,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房门外沈方还在不断地敲着门,赵则骞俯下身摸了摸李鹿白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看着她勉力睁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祈求也是保证地道:“等我。”
赵则骞出去的时候,沈方一脸的着急,已经准备要推门而入了。
“王爷!”沈方见到开门走出来的赵则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即没有耽搁地汇报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
“下毒的是后院洒扫的一个下人,已经在府里潜伏快十年了,是……太后安排的人。”
廊下高高挂起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明明灭灭的灯光下,赵则骞的面庞忽隐忽现,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冰冷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