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第三日和第四日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到了第五日,李鹿白起得比平时还要早,将之前王氏给她带来的衣物收拾了一下,冯管事的房间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然后就盼着今晚喜宴结束后,她就能回家了。
傍晚酉时正,喜宴准时开席。厨房里备好的酒菜流水似地往前院送去,撤换下来的盘子也堆了好几盆,李鹿白与几个厨娘围在井边刷着盘子,大家都有些舍不得她离开,纷纷要她保证以后要常常跟着朱老头过来看看,冯管事还特地做了些拿手的点心让她带回家去。
李鹿白感动地接受了大家的心意,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温馨的氛围中,即使这里离前院很远,根本感受不到那里的半分喜气,但却别有一番热闹。
待喜宴进行过半的时候,冯管事过来喊李鹿白回去收拾一下包袱,打算让她趁着夜色还不是很浓先回去。
李鹿白与众人一一道了别,才转身准备离去,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有很杂乱的脚步声在朝这边过来!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其中还夹杂了些呼喝声。
“怎么了?”冯管事见她突然停下不走了,疑惑地问道。
“哦!没事!就想了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李鹿白摇了摇头,决定不去管那越来越近的声音。
“落下了就再回来拿呗,咱们这里你又不是不熟!”冯管事憨笑道。
“嗯!那我先过去了。”李鹿白再次向冯管事道别,打算尽快离开。
谁知还没等她走出两步,后厨里晌午时就被叫到前头小厨房帮忙的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边跑还边大呼小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往这边来了!”
“什么!”众人大惊,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到了那小厮身边,连冯管事也急急忙忙凑了过去,李鹿白则暂时停在了原地。
“有刺客进了咱们王府!好几个黑衣人!拿着大刀见人就砍!”那小厮激动地指着门外说道,“前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我是趁乱逃回来的,逃到半路的时候就看到侍卫们举着火把往这边来了,听声音是在追捕刺客!”
“那……那怎么办?我们快……快把门关起来吧!不能让那些刺客进来啊!”有人已经急吼吼地去关大门了。
“快回来!”李鹿白大吼一声,几步跑过去将那要去关门的人拽了回来,“大家都呆在原地不要动!”
李鹿白话音刚落,门外就窜进了一个黑衣人,手里还抓着一个小孩,她仔细一瞧,居然是前日遇到的那个小世子。
众人见到黑衣人,皆吓得抖着腿呆在原地想动也动不了了。索性那黑衣人并没有要行凶的打算,只抓紧手里的孩子,警惕地环顾四周。
“从这里怎么走才能出去!”那黑衣人恶狠狠地对众人低吼道。
众人皆被吓得不敢说话。
那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刀就向其中一人砍了过去。
“啊!!!”在众人的尖叫声中,那人被削去了一条胳膊。
李鹿白则在刀落下的前一秒就撇过了眼睛。
“出……出了这个院墙,走过一片小……小竹林,就……就能看到王府的外墙了!”冯管事哆哆嗦嗦地说道。
“哼!”黑衣人冷哼一声,将刀往腰间一别,拽起小世子就欲飞身离开。
“大侠!你掉东西了!”突然一道冰冷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那黑衣人被这突然而来冷入心底的声音一震,脚下一个迟疑,不由自主地回身看过去,一阵呛人的味道随着夜风吹向他的头脸,片刻间眼口鼻都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由于疼痛难忍,他不得不闭起了眼睛,手上却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小世子,胡乱辨着方向想要逃离,但是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接连几个打滑,终于失去平衡重重摔到了地上,而在摔下的刹那,手中的人质也被人抢了过去。
赵家兄弟带着侍卫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本欲逃走的刺客被突然洒了一地的鱼滑了脚,在他摔到的瞬间,旁边窜出一个人影,将赵昕抢了过来,抱着在地上连滚了几下,远远离开那个四仰八叉倒在鱼群里“嗷嗷”叫着的刺客。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就已经结束了。
“昕儿!”赵则骞表现出了少有的不淡定,疾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扶起了还处在惊吓中的赵昕。
赵则骁让侍卫将刺客绑了带下去,吩咐了人处理后续的事情,再过去关心赵昕的时候,正好看到揉着肩膀从地上坐起来的李鹿白。
“是你?”赵则骁认出了眼前之人是前两日在河边碰到的人。
李鹿白迟疑了一下,才沉默地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被一个力道扑回了地上。
“哇!小哥哥!”被吓坏的赵昕扑进李鹿白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瞬间石化。李鹿白也有些懵了,抬起头欲寻求帮助,却在对上眼前蹲着的人的脸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所有震惊、喜悦、兴奋、疑惑的表情都没有经过丝毫的掩饰在她脸上不断变化着——因为这个人,长了一张跟崔哲浩一模一样的脸!
李鹿白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浑身如同过电一样,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喉咙里却发紧得厉害,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李鹿白的脑袋里剧烈地翻滚着这个问题,几次张嘴欲问出来,但是喉咙却像被掐死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她只能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眼睛里泛起了淡淡的雾气,却仍努力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喉头在经过几次带着刺痛的滚动后,终于吐出了带着呜咽的声音——你是谁?
“赵则骞。”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响起,随后还在哭泣的赵昕被抱离了李鹿白的怀里。赵则骞扯开李鹿白抓着他衣服的手,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李鹿白则呆呆地坐在原地没有半分动作。
“喂?你怎么了?”待赵则骞的背影都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时候,李鹿白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呆坐着,赵则骁忍不住上前好奇地问她。
李鹿白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不知所措,嘴唇微微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连眼眶里聚满的泪水都没有掉下一滴。
李鹿白一言不发的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沾染了腥臭的鱼水,整个人狼狈不堪,但她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在乎了。她规规矩矩地向四王爷行了个礼,默默地退了下去,在经过冯管事身边的时候小声地道了个别,嗓子里的水分像被蒸干了似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冯管事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关心地询问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清洗一下,或者可以明日再走。李鹿白紧抿着嘴唇微微摇了摇头,连往日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无力去扯出半分。
没有人可以理解刚刚那片刻的时间,她经历的从云端坠入谷底的情绪波动,那极大的希望和极大的失望之间的落差,这天地之间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