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之下,我时不时的朝外张望,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到来偷袭的人数并不多,只是小半唐军,看来他们也无十分把握能把突厥大军一举拿下,所以才会派这么一小股人来偷袭,试图扰乱突厥军心。
毕竟草原铁骑并不是容易对付的,哪怕是偷袭,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唐军尚不敢倾巢而出,与突厥军队硬拼。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鲁米娜急匆匆赶来,看来那名亲兵并没有寻到鲁米娜,她一进帐蓬便问:
“大汗呢?”
看她急得满头大汗,在帐蓬内搜寻大汗的身影,我心中一叹,只得言道:
“听到唐军偷袭,便出去了。”
鲁米娜放弃了寻找,看着我,有一丝惊慌,问道:
“他的身体还未全好,怎能迎战?你昨晚有没有劝他收兵?”
我尴尬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你——”鲁米娜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抓住我的双臂,摇晃着,眼神中尽是怒气,“我看错了你!不会是你怂恿大汗半夜起来迎战的吧?!你不害死大汗不甘心是么?!”
我被抓得生疼,晃得头晕眼花,摆手道:
“不,鲁米娜,你冷静一下,我只是,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当务之急,是找到大汗,我必然会好好劝解他。你相信我,鲁米娜,我怎么会害大汗呢?”
鲁米娜手一松,我险些倒在地上,只见她忽然泪流满面:
“晚了,晚了,大汗对你日思夜想,今天见你来,一定会想尽办法讨好你,所以他才会不顾病体冲进战场,以大汗的脾性,定然要击败敌军才肯回来,否则他会认为没脸见你!”
鲁米娜一语说中了我的担忧,我正是担心咄苾误会我的来意,以为我是想逼他尽快打败大唐,只恨刚才未能早早说明来意,我颓然坐倒在地,悔恨道:
“我本想等他睡醒,就说的,可是——”
鲁米娜瞪我一眼,带着几分嫉妒打断我的话:
“好了,不要再说了!唐军偷袭,事发突然,你也是没料到的!我去寻大汗,你好好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如果大汗回来,看到你出了什么事,恐怕更是承受不了的!”
鲁米娜匆匆的走了,我靠在帐篷门口,往外张望,眼珠都不敢动一动,只想咄苾快些回来,早早结束这一切。
在我望眼欲穿的注视中,鲁米娜回来了,满面故作的镇定,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悲痛,幸好天还未亮,看不甚清。
“大汗呢?”我忙问。
鲁米娜回头,怒视着我,久久不语。
心中忽然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咄苾他——
不,不,他是那么的英勇顽强,一人可敌数百恶狼,又怎会输给一小股唐军?
“鲁米娜,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都可以,求你别这样,告诉我,大汗怎么了?”我的眼泪已不由自主的涌出。
鲁米娜挥退所有的亲兵,方对我说:
“敌军撤了,可是我寻遍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大汗,包括那些尸体我都翻了个遍!”
她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与颤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样要强的一个姑娘,只有万分悲痛时,才会如此的脆弱。
我心中一震,也觉不妙,摇头道:
“不,不,鲁米娜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大汗有信心,既然那些尸体你都看过了,说明大汗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鲁米娜抱住头,狠狠的瞪着我,忽然又如一头发了疯的狮子般冲过来,掐住我的咽喉,怒声道:
“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劝我了!你从来就没安好心!突利小可汗说得对,你就是个妖妇,是个祸水,你害死了先可汗,又来害大汗!现在大汗没了,我还留着你干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根本无力挣扎,任由她掐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气闷不容我的大脑再有什么思考,只觉一片空白,所有的事情都模糊起来,我渐渐有些支持不住,直至她疯够了,才猛然把奄奄一息的我推倒在地。
我躺在地上,许久方缓过气来,见鲁米娜仍旧失神的站着,大大的眼睛怔怔的,眼角下还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也不管我是否在听,只道:
“大汗一定是去追杀敌军了,就是为了你,他也绝不会放过李唐的人,他那么英勇,一定会回来的,等他杀光了大唐的军队,他就一定会回来。”
我心中一酸,也落下泪来,心内隐隐觉得,鲁米娜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咄苾至今未归,难道说,是为了追击唐军而落入了唐军的圈套?
从他们几次三番的半夜出来挑衅,并且兵退三十里,把营帐安在贺兰山峡谷之内,与突厥军队拉开了距离,并且夜袭突厥军这几件事中可以看出,唐军内必有高人。
这一连串的怪异举动,只能说明一点,唐军是有阴谋的,就等着突厥军队来钻他们的圈套。
想到了这些,我心中也渐渐冷静下来,倘若这个时候我和鲁米娜乱了阵脚,那草原就将面对一场空前的灾难。
外有诡计多端的唐军,内有跃跃欲试,欲取咄苾而代之的突利,外忧内患,无论哪一点,都能给草原带来一场浩劫。
我咳嗽几声,缓缓气,尽量冷静道:
“鲁米娜,你想救大汗么?”
鲁米娜看我一眼,眼中尽是疑色,忿然道:
“这还用你说!可是我连大汗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大汗能回来,鲁米娜愿意用性命去换!”鲁米娜的眼中悲凄更甚。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即便大汗回来了,恐怕也活不了了!”我并不是危言耸听,从刚才鲁米娜支退亲兵的举止中,就可以看出,此事还没有几人知道真相,如果突利知道了,那么今天,就是我与鲁米娜的死期,自古逼宫夺宫一事,屡见不鲜。
而咄苾,突利做了大可汗,又怎会允许他活着回来?
鲁米娜显然也能瞧出其中利害,虽然仍旧愤怒的看着我,但眼底多少流露出了一丝赞同,言道:
“事已至此,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我长舒一口气,只要她能相信我,这一切也许还能来得及补救。
“鲁米娜,大汗失踪一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鲁米娜想了想,言道:
“还有几个亲兵,都是可信之人。”
“那好,你确定守在大汗帐蓬的亲兵都是可以信任的心腹么?如果不是心腹之人,断不可留!”我言道。事关突厥大事,咄苾性命,我不允许出现一丝纰漏。
鲁米娜沉思一会儿,言道:
“这个我心里有数,交给我来办吧,绝不会走露半点风声。大汗依旧是伤寒未愈,你接着给大汗诊治。”
我点点头,明知是空城计,也必须唱下去。
然后我与鲁米娜仔细研究了昨晚的事,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咄苾追击敌军于贺兰山峡谷内,或者杀退了敌军,暂时还没能回来,或者是误中敌军圈套,被敌军俘虏,当然,我们都心知肚明的没有说出第三种设想——那就是咄苾因体力不支,在追击唐军的路上,战死了。
“左路将军与右路将军分别在东西五里地以外,左路将军是大汗的生死之交,可以信任,但右路将军却是与小可汗关系甚为密切,要防着些。”鲁米娜言道。
能把军中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说明鲁米娜已经完全相信我是真心想救大汗的,尽管她一直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我们确实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大汗的营帐,外松内紧,我们依旧如常,但还是被别有用心者发现了端倪。
突利一天之内,三番两次的来探大汗,都被鲁米娜与我以各种借口挡驾了,而他仍旧口口声声道:
“大汗是我王叔,如何我就不能见?今天既然不方便,那我明日再来!中将军,你也要小心了,当心这妖妇勾走了大汗的魂!”
说完,悻悻而归。
这说明他也只是猜测,而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早就冲进来了。
我与鲁米娜均吓得胆战心惊,直到把这瘟神送走,才长舒了一口气。
晚间,有亲兵悄悄溜入营帐,言道:
“中将军果然料事如神,那大唐的太宗李世民果然派人送来了书信!”
这是早上派出去的亲兵,让他们几人守在峡谷不远处,倘若咄苾被俘,唐军一定会来送书信要胁的,倘若这信被其他人看到,落入突利手中,那一切就全完了。
幸好,及早的派人去拦截了书信。
打开信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咄苾追击唐军,到了贺兰山峡谷后被擒。
唐军的书信倒也不狂妄,只是实话实话,尽管他们用了阴谋,但兵不厌诈,只能怪大汗太冲动。
有了大汗在手,他们自然会提条件,虽然十分苛刻,既要保证永不犯边境,又要年年称臣纳贡,但相比之下,他们也拿捏的刚好,使突厥既能承受,又长了唐军的面子。
“怎么办?怎么办?”鲁米娜来回走动,方才因为知道大汗还活着的喜悦已转为焦急。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如果不答应,那么咄苾恐会没命,如果答应了,为草原带来这样的屈辱,咄苾的汗位恐怕也岌岌可危,毕竟有个突利正对汗位虎视眈眈,倘若他再煽一把火,即使唐军放了咄苾,面对草原百姓的唾骂,咄苾如何能承受得了?
更何况,以突利的暴虐,倘若他当了大汗,绝不会放过咄苾。
鲁米娜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想到一夜之间,这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却要面对这样的难题,而且身边只有一个我可以商量。
“唐军约定明天去唐营谈判,此事又不敢让旁人知道,看来只有我孤身前去了!”鲁米娜言道。
即便是左路将军,也不敢保证他完全忠诚于大汗,更何况如果突利对他威逼利诱,又见大汗被俘,难保他不会生出异心。
“不可,如今只有你的大军效忠着大汗,倘若你去了,若唐军光明磊落还好,若他们也把你扣押,一切就全完了。更何况,你的目标太大,容易让突利发现,你不在此守着,恐怕突利会闯进来,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如今可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