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谢了杨谅,带了狗儿回望悠阁。至傍晚时分,杨谅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阿及已经打探到,丽君已顺利出京,由于丽君的极力阻止,众侍卫不再寻找“刺客”,只是那个阿尔木的眼睛瞎了一只,真是大快人心,狗儿很为今天做的事情骄傲,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是天气骤然变凉,还是昨日惊吓未退,我发起了高烧。
春雨绵绵,夹杂着丝丝的凉气直入我的骨髓,冷,真冷,我的身上已盖了三床锦被,心内却仍旧有着浓浓的寒意。
满宫的宫人忙乱不已,皇后带了御医过来,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皇后把手抚在我的额头上,急得厉声喝斥宫人:
“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若是公主玉体有半点不恻,全都罚了你们去苦刑司!”
随后,御医给我开了药方,有人把苦涩的药水喂进我的口中,之后我便沉沉睡去。
后来,我去了突厥大草原,我看到独眼阿尔木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一手执着大鞭子抽打丽君,我惊叫着:丽君,快跑!
“纤儿,你怎么了?”我惊愕的睁开眼睛,看到皇后正坐在我的床头,慈祥的看着我,说实话,她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多年的皇宫生活令她的脸上刻满了贵气与一种母仪天下的威仪,但我此刻不愿理她,就是她,亲手把丽君送入突厥,想起刚才的梦境,我身上的虚汗更是浸透了被褥,连枕上都是一片汗湿。
我对皇后的怨恨致使我把头别向里边,并不理会她的嘘寒问暖。
皇后许是知道了我是故意与她置气,反而淡淡一笑,嘱咐了盈袖留在这里帮忙看护我,然后便离去了。
再度醒来已是次日午后,我的高烧已退,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只是腹中饥饿,唤了一声,就见婆婆亲自端了银耳莲子羹来。
我是最喜欢吃婆婆做的银耳莲子羹的,婆婆喜欢在羹里放上几粒小枣,这样会更有一股子香甜之气。
一碗莲子羹下肚,身上有了点力气,我挣扎着坐起来,忽闻前殿一阵叩拜之声,皇后来了。看我已经坐了起来,且面色红润,皇后脸上也溢满了喜气,言道:
“纤儿好生休养,不必行礼了。”说完,按住了正欲起身跪拜的我。
“谢皇后殿下。”我仍旧不咸不淡的回道。
皇后也不以为意,只牵了一人来,送至我面前,笑盈盈道:
“还不快点参见语纤公主?她就是你要侍候的主人,也是我未来的儿媳。”
我这才注意到,皇后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宫女,虽然她身着宫人服,但从她的举止与表情上看,必是出身高贵。
“奴婢陈婤参见公主殿下!”说完施了一礼,起身肃立在榻侧,面上冷漠无色,不知她是何身份,我疑惑的目光看向皇后。
皇后看着我,柔声解释道:
“广儿此次大获全胜,南陈皇帝已归顺我大隋,随行而来的还有南陈的宗室子女,皆充作宫中女官,或粗使奴婢,陈婤本也是金枝玉叶,且年龄与你相当,便送来侍奉你,君儿走了,本宫知你心中难过,这不,本宫又还你一个公主来了。”
皇后这样哄我,繁忙之中还能想到另赐一名宫女来弥补我,即使我再有什么怨恨,也不好再使脾气了,毕竟她是皇后,我总不能屡屡让她下不来台,遂连声致谢。
皇后事务繁忙,安抚了几句便又离去了。
我仔细看了看站在榻侧侍候的陈婤,上身着紫色半臂长衣,下身着紫色仙裙,均是简单的宫装。明眸皓齿,秀丽端庄,肌肤胜雪,仪态高贵,虽装饰简陋,却难掩其天生丽质,甚是讨人喜欢。只是她的表情始终冷冷的,令人不易亲近。
我招手令她过来,问道:
“你也是公主啊?”
“奴婢不敢!”陈婤垂首,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或许是国破家亡,使她这般如花年纪便变得如此冷漠,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幽怨中掺杂着无奈与苦涩,仿佛经历了许多坎坷与波折。
“婆婆,赏她一碗莲子羹。”我温言道。心中却是对她无限怜悯,毕竟我与她命运相似,都是从异国来到大隋,所不同的是,我的身份尊贵,而她却只能以俘虏的身份为奴为婢,想来她此刻的心境必是无限凄凉的。
陈婤谢过恩,接过莲子羹,吃了一口之后,竟然背过身,吐在痰盂之中,语气有些不善,含着一丝薄责,言道:
“羹中如何放得枣子?奴婢吃不惯这个怪味。”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我惊的是我视作美味的东西,在她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可见人与人的口味当真是差之万里。但想想她本也是金枝玉叶,嘴上有些挑剔也属正常,便也没有多心,只是恰好被皇后的贴身侍女盈袖看到,她不由分说的朝陈婤面上掴了一掌,口中怒斥道:
“下作的蹄子!你当你还是公主啊?你现在只是一名侍女,公主殿下赏的东西都敢吐出来,仔细你的皮!”
陈婤如雪的脸颊上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她捂着脸庞,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倔强的强自忍着,没有流出来,只是隐隐有血丝从口角流出。
“盈袖姑姑,陈婤初来乍到,还没有适应,就恕她这一次吧。”我见状,心中不免怜惜,忙说道。
盈袖慌忙跪下,恭谨道:
“公主说得是,是奴婢唐突了,公主玉体初愈,不可受此惊吓,奴婢回去自会到皇后处领罚,只是公主殿下莫要太惯着这小蹄子了,皇后娘娘交待过,若她有半丝不敬,就打发去苦刑司。”
盈袖本是稳重妥贴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跟随皇后多年,今日在我面前教训陈婤,自是得了皇后的令的,转念之间,我心中已是生出两个念头:要么是皇后故意让盈袖在我面前教训陈婤,杀鸡儆猴,以警示我这些日子以来对皇后的不敬;要么就是因为陈婤是亡国俘虏,皇后担忧她心中深恨大隋,怕她有不臣之心。
“姑姑请起,陈婤既然跟了我,我自会好好管束,还请姑姑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将此事报与皇后知晓。”我没有猜透皇后的心思,心中只想多照顾一些陈婤,毕竟她年纪小小,几天的时间就把她从公主变成奴仆,她心里自然是气难平的。
当初我从一个乡间野丫头,摇身变为公主,尚且难以接受,何况陈婤呢?
“这——”盈袖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答道,“盈袖记下了。”
我看一眼陈婤,命狗儿去取最好的药膏来给她涂上,陈婤仍旧是淡淡的语气:
“奴婢谢公主殿下!”但从她的眼神中,我并未看到半分谢意,反而让我觉得她的神色之中,似乎有些轻蔑。
“陈婤,你本是南陈公主,与我身份差不多,自然不必再去做些粗活,只要陪在我身边即可,虽然你我不能以姐妹相称,但在我心里,是真的愿意把你当姐妹看待的。”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慢慢的感化她,希望她不要永远活在亡国的悲伤中,如果她能像丽君一样,与我相互交心,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奴婢不敢。”陈婤的声音仍旧不咸不淡。
我也不再多言,令她退下好生休息。
盈袖离开后,我传令望悠阁上下,不可把陈婤当作寻常宫女看待,她的身份尊贵,只把她当作望悠阁的半个主人,除了我,谁也不可以随便使唤。
从南陈带来的俘虏中,年龄稍长些的宗室女都被分给朝中大臣及边疆战士为妾,据说还封了两个妃嫔,其中一个还是陈婤的姑姑,陈后主的妹妹。只是皇后善妒,自然不会给这些亡国公主媚惑皇上的机会,想来也只是封个虚名,以求安抚南陈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