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亲生下我便去了,我是今天才从父皇与母后的谈话中听到的。”丽君仿佛在这半日里长大了,或许在她的心里,身份对她的打击要比去突厥和亲来得大得多。
我不知道在我睡觉的这半日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只觉得眼前的丽君再不是那个令我羡慕,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原来她也与我一样,有着如此令人疼惜的身世,以及被迫远走他乡和亲的悲惨命运。
要算起来,我应该比她幸运多了,虽然我失去了挚爱的双亲,背井离乡来到大兴,但至少我所嫁的人是自己心之所向,那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虽然在我生命的前几年里,我历尽磨难,但现在,我却是因祸得福了。
“君儿,”我轻唤一声,准备了一肚子安慰她的话,如今却半句也说不出口,原来我们都是同命的人儿呵,我拥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希望她能伏在我的肩上大哭,可是没有,她的眼泪似已流尽,目光之中有些愤恨,亦有些呆滞,这种凄凉哀婉的表情全然不是我所认识的丽君。
我本来想安慰完丽君,便去求皇后,但现在,从丽君口里得知她的身世,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去了。
夜色渐渐弥漫书房,阁楼下的宫人们已经开始掌灯,丽君面上的凄色渐渐褪去,她甚至冲我笑了一笑,可在我看来,那样的笑容太过于苍白,太过于无奈,是极苦的苦笑。
“大风起兮云飞扬,丽君去兮不返乡!”丽君背对着我,看似豪迈的伸展双臂,对着窗外朗声念到。风吹起她的衣袖,发出沙沙的轻响。
丽君去兮不返乡,我的心猛然被揪痛了,一直忍着的泪水不觉中漫溢了脸庞,滴滴垂落在发丝之上。
我在这寂寂深宫里最要好的姐妹就要远赴北方蛮夷地,也许此生再也不得相见,远处金麟池边上的柳树枝枝垂落入平静的水面,像极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正贪恋着池水,迟迟不愿离去,每一片柳叶之上,都写满了离意。
楼下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我们两人的沉寂,上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盈袖,她行了一礼,言道:
“皇后娘娘传两位公主去永安宫用晚膳。”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丽君冷冷说道。
盈袖应了一声退出去,我唤了猫儿上来,给丽君更衣梳洗,片刻之后,我们相携去永安宫。
进殿之后,看到皇后早就高坐于上位,见我们二人进来,含笑示意我们伴与左右,以往我一直认为皇后的微笑是最慈爱的,就如同我的娘亲一般,可是今日,我总感觉她的笑容是那么冰凉。
是的,我无法再把她与之前我视为慈母的皇后联系在一起,谁不知道当今圣上对皇后言听计从,如果她不同意把丽君嫁去突厥,想来皇上也不会强求的。
养女再亲也不是亲骨肉,怎不见把其他公主送去和亲?偏偏就苦了丽君这般孤苦的人儿,难怪一直以来,我总感觉有时候皇后对我比对丽君还要好,只是她的笑容与关切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想到自己,我更是默然,我倒是南梁帝后亲生,可是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被他们狠心弃于荒野,若不是为了和亲,我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养我的爹爹和娘亲,却成为了我一生中最温馨的回忆,那是不夹任何杂质的亲情。
“君儿,坐到母后跟前来。”草草结束了味同嚼蜡的晚膳,皇后把丽君唤到跟前。
或许是今天下午她已发泄完了所有不满,此刻坐在皇后面前,她显得异常的沉静,甚至连举手投足也变得一板一眼起来,就像婆婆教的那般。
“君儿,你是不是怪母后了?”皇后牵着丽君的手,问道。
“丽君不敢。”丽君不咸不淡的回道。
皇后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会听不出丽君言语里的抵触?只是她可能还不知道,丽君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已然晓得自己身份的事吧。
“君儿,你当真不恨母后么?”皇后的眼睛变得有得朦胧,或许是我错了,皇后眼睛里的雾气分明写满了不舍,纵然不是亲生,毕竟也有十年的养育亲情。
丽君微笑,仍旧是那样的苍白,这样的丽君于我来说,是陌生的,她的言语还带了一丝刻薄,虽然我看得出她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纤儿姐姐不也是九岁来我大隋的么,我十岁了,比纤儿姐姐还长了一岁。”她分明知道我的身世,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她却拿她与我作比,好向皇后证明:她也不过是个弃儿,为国保和平的牺牲品,大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