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从山洞中走出来正是早晨，他撇了眼天边正看见有轮金日缓缓的升起，煌煌泱泱。
在这一天，他准备出山了。
不是修炼出山，不是出山历练，就是简单的从山里走出来，没有什么天地异变更没有什么预示，就是很普通，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
但也不普通，因为他的出山太普通了。
走到山脚处时，陈十三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但却也没有停下脚步，还是再走，因为他觉得有没有那个东西也没那么重要。
经过一条小河时，他看见一个蓑衣老翁。
老翁趁着日头不高，在这儿钓鱼，或者说等人。
陈十三停下脚步，走到老翁身边坐下，脱了鞋子将脚插入河水里。
老翁抬起头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有低下头慢慢地说道：“出来啦”
陈十三双手撑着身子，仰天看着太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这次出山没有上次那个阵仗咯！”老人调笑道。
但很快又不在笑了，眼神里有些缅怀，说道：“毕竟人都死了，其他人没你那个本事，还能又活过来。”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对“活”这个字格外排斥。
“我还不能死，死了就完了。”
少年的话意思很明确，不是不想死，而是不能死，这世上居然有不想活的人，这任谁听起来都会觉得说这话的人疯了。
不过老翁没有搭话，专注在河面上，忽然他手里的鱼竿颤了颤，鱼线忽然绷直，老翁一提鱼竿，一条鲤鱼随之而起。
“喏，今天运气不错，钓了尾鲤鱼，比以前好的多，到我家里去吃了在走吧！”老翁双指扣入鱼鳃处，提着鲤鱼，站起身看着少年说道。
少年想了想，没有拒绝，穿上鞋便跟着老人去了。
老人的房子在点苍镇外，离着镇子不远，门前有着几口薄田，不富裕，日子倒是过得去。
老翁带着少年推开门进屋，一边脱蓑衣一边念叨：“今天挺怪的，明明应该有雨的，结果愣是出了一上午的太阳，不然我也不会穿着蓑衣出门。”
少年坐在长凳上想了想，答道：“这不是我的原因。”
老翁给少年到了杯水，“那就是龙王的原因了，找个时间我得去和他说道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忽然看见在灶头上的瓷娃娃，又看向老人：“难怪你老了这么多。”
老人乐呵呵道：“活着的确有时候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没有在证长生了，撇开了长生大道从山上下来，成亲生子，发现当年我看不起的凡人生活比什么神仙日子好太多了，没了飞剑，没了仙果，人脚踏实地，吃五谷杂粮特别舒坦。”
少年点了点头，他没办法去否认什么，自己这位老友的决定在山上人看起来很傻，但是却没有错。
“所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接你出山了。”老人看着少年，眼里突然有些落寞，“大概以后就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
少年摇摇头，“无妨，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出山了。”
老人看着少年的眼睛看了良久，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喃喃道：“你可真不能死啊！”
这不是安慰，而是无可奈何，当年那么多人只有陈十三走上了这条，人不人鬼不鬼的路，一旦走上去，就回不来了，死也死不得。
少年平静的端起碗看着其中的清水说道：“这一回我决定不留余地。”
“原来你也疯了。”
少年没有在说话，这么些年了，死了又活，然后又死，谁不疯呢？
过了良久，少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说这一回我叫什么好?”
老人思考良久，答道：“卿九归。”
“不要姓，就叫九归。”少年说道。
老人没有问为什么陈十三要忽然改名，因为这基本成了习惯，每一次出山少年都要改名字，而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个时代最浓墨的一笔。
知道其中原因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死了，剩下的自然也不会说，这段秘事关乎着人族的命运，亦或者说也是少年不想在自己没有实力之前暴露自己。
就在两人说话时，突然见有一老妇人带着一对男女回来。
老翁站起身对九归说道：“这是我家老太婆，这是我儿子儿媳。”
九归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无下文。
顿时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老翁跺跺脚：“还愣着干嘛，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老翁的儿子皱着眉，有些犯嘀咕，觉得这个少年也忒没礼貌了，点个头算什么回事？就算是客人也是个晚辈，做事就跟老人长辈似的，连声招呼的不打。
老翁的妻子倒是先一步反应过来，拉着自家儿子儿媳就往外走好像要交代什么，在过去的数十年里，自家的老头子就一直再说自己有个山上的神仙朋友，如今看来这就是了，神仙果然是神仙，长得也忒俊了些。
实际上九归并不在意老翁的儿子如何如何，想来和自己关系不大，自己除了老翁以外，大概也不太会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扯上太多联系，主要还是麻烦。
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对于人与人的关系，他看得越发清楚，所追求也越发的简洁有力，凡事都求个干净利落。
这样能很好的避免某些麻烦。
当婆媳儿子三人再回到屋里，老翁儿子的眼神早已变了样，连老翁的儿媳看九归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老翁谈了口气，“让你见笑咯。”
九归喝了口水说道：“无妨。”
“还是老规矩，你说些当下你知道的情况吧。”
老翁“嗯”了一声，慢慢说道：“这天下嘛，还是那样，正道门派依旧以蜀地剑门，北州昆仑为首，居下的有些变化，云仓在三十年前最后收尾的过程中被重创，如今封山还未开过，峨眉、青城两派这些年倒是风头愈盛，年轻才俊出的不少。”
“青城更是出了为灵韵极高的女弟子叫岑霜，不过修为已经滞留有半年之久，如今已经下山寻契机去了，至于峨眉在则是出了四位剑道天才，被人冠以峨眉四秀的名号。”
说到这里老翁不厚道的笑了，“就是心花了些，配得上个秀字。”
九归摇摇头给出两个字的评价：“极蠢。”
“此外说起云溪阁，这些年倒是中规中矩，但是新一批弟子里倒是有个可担领袖的女子，估计这辈年轻人里她会急有才华的了，不过可惜云溪阁只算二流宗门，难有话语权。”老翁说道这里感觉有些可惜。
“那就让那把剑先归云溪阁，给那个女子用，其余在看。”老翁点点头再无下言。
九归皱了皱眉：“就这些?”
老翁点点头：“太平太久了，自然不会再像过去那个岁月那样，天才涌现，毕竟乱世才出英才嘛！”
九归没有说话，但老翁知道，他在忧心了。
“那我不吃饭了，先走一步，我会去各派看看，其余到时候再说。”
老翁一怔，“那这鱼……”
“余着！”
九归说罢，出了门。
就在这时候，在迷幽之地有柄四处漫无目的游荡的剑，忽生感应，破开迷雾回到人间，从见天日朝江南一处青山而去。
这一天天下老人们皆知有人回到人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