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城,花侧跟在后面,就着月色打量着四周。
街道上杂草萋萋,晚风一卷,发出沙沙声响。
房屋墙壁斑驳,瓦片破损,死气沉沉,一片萧瑟。
虽破败凄凉,却依然能从中看出当时的繁华。
花侧一时唏嘘。
心道,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仓栗县竟荒凉至此,上头也不管管么。
开始花侧还十分谨慎的跟着,生怕半路从哪个犄角旮旯扑来一只狼奴什么的。
可走着走着,除了低卷矮草的晚风,连个过街老鼠都没瞧见,简直静的令人发指。
再瞧前面这位,走的急迫,也不知道要干啥。
那轻车熟路的样子,倒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王黎步子大,走的又快,花侧是紧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才勉强能跟得上。
花侧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呼哧带喘的说道。
“王爷路挺熟呀。”
王黎虽没有答话,花侧却明显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
不,确切的说,是打进了这仓栗县,花侧便察觉出王黎的急躁与焦虑,与往日那种沉稳镇静形成强烈对比。
花侧看着眼前这抹黑色的背影,忍不住又道。
“王爷走的这样急,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话必,王黎忽然在一处大门前站定,抬头望着大门上斜挂着的牌匾,淡淡道。
“此处。”
花侧重复道。
“此处?…官邸?”
王黎回过头,垂眸看着花侧,说道。
“一会进去,你要紧跟住本王,不要乱走乱动,知道么。”
花侧仰看王黎,听他那语气,恍惚间倒觉得像是老子跟儿子训话似的。
心道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官邸么,怎么说的跟什么龙潭虎穴似的。
“知道了,我不一直跟的挺紧的么。”
像是依然不放心,王黎凤眼微垂的盯着眼前人。
几番思虑,忽然将宽大的袖袍一甩,递到花侧眼前,说道。
“抓紧。”
“啊?”
花侧看着王黎异常认真的双眸,脸色有些尴尬道。
“不,不好看吧。”
王黎眉心一紧,厉声道。
“抓紧!”
花侧闻言心底徒然一抖,一把抓住王黎袖口。
“抓紧了。”
果然,这两天的胆算是白练了。
王黎一动真格得,她这边一下就怂了。
——
官邸大门虚掩着,王黎站在门口,像是不安,踌躇不前。
花侧暗暗打量,心感疑惑。
她不知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昭王这种人的脸上。
见王黎如此,不知为何,花侧忽然感到一丝慌乱。
总觉得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等着似的。
就在两人无言之时,王黎忽然眸色一紧,抬脚蹚啷一下将门踢开,冷声道。
“什么人!”
花侧吓得忙缩到王黎身后,手里的袖子攥的更紧了。
只听里面传来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昭王?怎么,故地重游?”
说话的正是施达,和他一道来的,还有他那个二弟弟,施而。
兄弟俩一身藏蓝色密纹长袍,显得格外精神干练。
王黎脸色一沉,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这种地方都能碰到。
没带王黎答话,施而忽然几步冲到王黎面前。
抬起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王黎端详。
王黎被他那种眼神盯的直想踢人,瞧了眼他身上的衣服,皱眉冷声道。
“你是施而?”
施而闻言忽然后退一步,模样要多阴柔有多阴柔,姿态要多扭捏有多扭捏,柔声细语还带点小羞涩,说道。
“兄长大人,他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王黎?怎么长的这样好看?难怪小妹小小年纪…”
“闭嘴!”
施达眉毛气的都快立起来了,心道就不该带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出来!
“噗…”
一声噗笑打王黎身后传出。
施达这才发现王黎身后站着的一袭红衣。
“什么人?”
花侧收敛笑意,从王黎身后走出,冲着施达摆摆手,说道。
“是我,大…大晚上的,还真巧。”
花侧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刚刚这‘大哥’二字若叫出口,被身边这位听到还了得?
与花侧的冷淡不同,施达再见花侧却是开心,说是喜笑颜开都不为过。
声音都变得柔和了,几步上前说道。
“你怎么在这?几日不见,可有惦记大哥?”
花侧嘴一咧,心道这位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个认亲的时候么?
施达还真不是有意气王黎,他自己也没想到,与花侧再见面依然如此亲切。
眼瞧王黎冷脸,花侧忙打岔道。
“那位公子是?”
施达头都不想回,说道。
“不必理他,你二哥,闹病呢。”
得,自己就多余问!这大哥的事没过去,又来个二哥,这下真是跳井都洗不清了!
果然,王黎的低气压噌的一下散了出来,也不理会施达了,抬腿便朝里走。
花侧手里攥着他袖子呢,被踉跄一拽,差点摔倒。
好巧不巧,施达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臂,将她扶稳,冲王黎说道。
“我刚从里面出来,那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王黎回头盯着施达拽着花侧的那只手,不悦的冷声道。
“放手!”
施达脸一杨,拧眉道。
“就算你不信,可那种地方,你确定要带一个涉世未深的人进去?就不怕她承受不了么?”
王黎闻声无言,眼底却闪过一丝犹豫。
施达又道。
“将她交给我,我以藏尸谷的名义保证,你出来的时候,必将完完整整的交还与你。”
——
圆月渐渐西落,夜空开始泛青。
施达与花侧坐在官邸门口的石阶上,花侧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眼只着内袍,蹲在不远处墙角下的施而。
“大哥,天凉,叫二哥这么冻着,这不好吧。”
施达却骂道。
“天凉,他正闹病,冻冻他正好清醒清醒脑子。你没瞧他方才瞧那王黎的眼神,哼!辱没家风的东西!”
花侧抬眼打量着施而,见自打王黎进去后,这位便两手托腮蹲在那里,满眼思慕,那姿势活像一尊望夫石。
花侧悄悄抬手在胳膊上比划着,像是用刀去切这袖口似的,低声问道。
“二哥他是这个?”
施达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现在是,等过一阵得了什么新书,估计就变了。”
花侧没听懂,施达却摆摆手道。
“不提这个丢人的东西了。”
话虽这么说,可人家的外袍正被自己坐着呢,你礼貌性的也得问几句不是。
施达见花侧发呆,忽然一副长者的口气,说道。
“天凉了,以后去哪里都莫要贪凉,冷水冷凳的就莫要再碰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花侧忽然有些感动。
施达抬手十分宠溺的拍了拍花侧的头顶,附耳低声道。
“不然,当心有你肚子疼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