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公猫跳进我们面前的溪流里,然后又浮出水面,“咳咳”地吐着水,挣扎着试图让自己保持浮在水面,但是因为那条撕裂的伤腿,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希尔德首先说话了:“我从来没见过他。他是从哪儿来的?”
“也许,”小红萝卜推测说,“他是从世界尽头的树林那里来的,就是那个‘疯癫之牛’住的地方?”
“‘疯癫之牛’并不存在,”希尔德反驳说,“那只是妈妈们给小牛犊讲的童话。”
“不是的!”
“小红萝卜,你比那些母鸡还单纯,那些蠢母鸡不知道人类拿走的蛋就是她们的孩子。”
“也许她们其实知道呢,”小红萝卜反驳说,“也许那些母鸡仅仅只是不那么爱她们的孩子呢。”
“眼前这个时刻,母鸡是什么样的完全无所谓,”我解释说,“我们得先把这只猫从水里捞起来。”
我果敢地踏进寒冷的溪水,直到水没过我的膝盖。只是,在我能用嘴叼住那只猫之前,他却咕咚咕咚地沉下去了,眼睛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我立即把头伸进水里,看到公猫为了活命用三条健全的腿疯狂地挣扎着,气泡从他嘴里咕嘟咕嘟直冒出来。但他的挣扎都成了徒劳,他沉到水底,落在碎石上。
我把嘴伸入更深的水下,看见公猫已经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最后几簇微小的气泡也已经离开了他的嘴巴。我急忙咬住他的皮毛,把他从水里叼了出来。我踏着沉重的脚步从溪流里走出来时,湿漉漉的公猫在我嘴下摇晃着,往外吐着水,急促地喘着气。当他终于又能正常呼吸后,他结结巴巴、笨口拙舌地说:“Signorina[2],谢谢您,发自内心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说话很奇怪。”小红萝卜嘀嘀咕咕地说。
希尔德推测:“可能是他脑子现在缺氧。”
“我来自bella Italia[3]。”公猫解释道。
“那是什么?”希尔德问。
“我姨姥姥叫Bella,”小红萝卜说,“不过他肯定不是从她那儿来的。”
公猫忽略了她们,转向我说:“一般情况下我并不喜欢粗壮的女性,不过您……我愿意亲吻您,Signorina!”
我想对公猫说,首先,我不知道“Signorina”是什么意思,另外,我真的宁愿舍弃那个香吻,因为我并不太相信跨物种的爱抚。这时小红萝卜提醒我,公猫还被我衔在嘴里,她说:“你现在回答他的话,他就会咕咚一下砸到地上。”
小红萝卜言之有理。我把受伤的公猫小心翼翼地放在青草上。他快速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终于放松地确认:“我把他甩在后面了。”
“谁?”我问。
“请您相信我,您肯定不想知道是谁。”
我低头看着他被撕烂的伤腿说:“是的,我相信你。”
小红萝卜仔细观察了伤口,咽了一下口水说:“伤口很糟啊。”
公猫苦笑:“您这样说真是太好了,小姐,不然我都没注意到呢。”
他试着直起身来,却做不到,痛苦地呻吟着:“Fuck!”
“Fuck?”小红萝卜问,“这又是什么?”
“小姐,”公猫回答说,“‘Fuck’就是当一只公猫遇到一只无比漂亮的母猫,他会渴望拥有她,以至于他的魔笛会竖……”
“魔笛?”小红萝卜迷惑地问。
“哦,就是爱的双簧管。”
“爱的双簧管?”
“就是用于享乐的低音提琴。”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尾巴!”公猫翻翻白眼说。
“尾巴?”小红萝卜更加不解地问。
“就是这里。”公猫不耐烦地指着他的私处说。
小红萝卜立马尴尬万分。如果我们牛能用蹄子捂住眼睛的话,她肯定已经这样做了。
公猫用力深呼吸着说:“我可没时间在这儿给母牛上启蒙课。我必须马上走,不然我就死定了。”
“拖着这条伤腿你走不远。”希尔德强调。
“我别无选择。”公猫回答着,勉强站起来,因为疼痛而身体扭曲着,一瘸一拐地跳了出去。可他没跳几下就开始眩晕,身体摇摇晃晃起来,最终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他倒下去时骂着:“Fuck, Fuck, Fu……”接着就脸着地摔进淤泥里。
“我刚说什么来着?”希尔德毫不掩饰地评论道。
“走不远。”
公猫结结巴巴地对着淤泥最后骂了几句,就昏迷了过去。
“这只公猫的语言表达能力比那些猪还差。”小红萝卜惊叹。(这可非同寻常,竟然还有比猪的语言能力更差的。猪相互交谈时总是让我们牛很尴尬,同时很遗憾我们不能用胡萝卜堵住自己的耳朵。)
“我真想知道,”我说,“是谁,或者是什么,把他打成了这样。”
“大概是我。”我们身后隆隆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里透露出的冰冷能穿透骨髓和四条牛腿。
我转身前,已经在暗自想:为什么我这头愚蠢的母牛总是提这么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