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喷射进麻袋里,烟雾腾腾,香气四溢。米粒胀大了四五倍,玉米高粱能胀大八九倍,香脆而甜,好吃。爆米花是荒村儿童最为向往的美好食物。
荒村没有小孩的吃食,糖果、饼干在遥远的地方,平常很少看见,大多只是听说。小孩馋嘴的除了山上的野果,另一样东西是爆米花,爆米花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
爆爆米花的那个东西,我们叫它“黑肚子”。黑肚子在炉火里转,风箱“唧呱唧呱”地配合着黑肚子的转动。一会儿,爆米花师傅拿过一个口上缝有一圈竹套筒的麻袋,套在黑肚子的一头,用一根短铁管叮叮地敲两下,又用铁管套在黑肚子头上的装置上,一脚踏牢黑肚子,嘴里喊:“开——炮——”铁管子顺手一扳,轰——
爆米花喷射进麻袋里,烟雾腾腾,香气四溢。米粒胀大了四五倍,玉米高粱能胀大八九倍,香脆而甜,好吃。爆米花是荒村儿童最为向往的美好食物。
荒村爆米花,每年都是近年关的时候。爆米花师傅从外乡来,挑着担子,寻一个空旷处,拉开场子,生起炉火,等第一个来爆米花的人。第一家“轰”地响过之后,就相当于吆喝了,就有人络绎拿着大米、高粱、玉米以及年糕片之类来爆。柴火是自带的,糖精自带五分一爆,不带一角一爆。荒村的年关总是阴晦,湿漉漉的,炉火、香甜的烟气、排队等候的人们、围观的小孩、不时的爆响,构成一种独特的气氛。爆米花的气氛,是荒村岁暮的一个结。
阿五是一个小男孩,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他父亲是异乡人,有一年不知为何逃来荒村。荒村因为没有识字人,就把他父亲留下来做了会计。这留下其实是隐匿,不知为什么,那年代这样的事也可以成为事实。阿五他爹在荒村讨上了老婆。会计是不用出海捕鱼的,阿五娘就不停地生孩子,生了一屋子孩子。阿五的爹愁得直喝酒,喝成了酒鬼。喝醉了酒就操着外地口音胡说:要是我老婆生的是猪就好了,我家有七头猪,还不发财?所以,阿五和阿五的姐妹,就被当作猪一样养。阿五的大姐看着母亲不停地生孩子,父亲不停地喝酒,家里除了鬼哭狼嚎,穷得连水缸都是干的,十五岁那年怨怒之下离家走了。
阿五家是没有东西拿来爆米花的,可阿五特别喜欢看爆米花。爆米花师傅挑着担子从村外来,阿五会在村口等。爆米花师傅挑着担子回去,他又会送爆米花师傅走,跟着走很远。爆米花时,阿五整天都看着,舍不得离开一步。开炮了,他会比别人先捂上耳朵,又要比别人大胆地站在正对麻袋的地方看。“轰”的一声麻袋鼓起,就在他前面。他站在热辣辣的烟气里,引人注目,故作紧张地大口吸气。
那一次,“轰”响起的时候麻袋滑落,开了花的玉米全部射向了阿五。阿五仰面倒下,整个人都被爆米花埋了。阿五被抬到家里躺了一个月,好了,但他的脸成了爆米花似的脸。后来阿五没有了头发,脸上都是爆米花一样的疤。
阿五想念他的大姐,但他的大姐再也没有回到荒村来。
突然有一天,阿五自豪地说他大姐已是一个爆米花师傅,在很远的地方,挑着担子游走在四邻八乡爆米花。“开——炮——轰”,是阿五梦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