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救援队还没有找到顾惜。
雷达生命探测器围绕坑地周围探测了无数遍,还是没有找到生命存在。
顾愆在短短四个小时深陷混乱又崩溃的情绪中,仿佛二十四年来的美好时光是为了弥补现在失去顾惜的痛苦。
现在看来,顾愆的本命年和顾惜的十八岁都不好过。
救援情况更糟糕的是地震后开始电闪雷鸣,而后倾盆大雨,直升机只得再次退回别墅停机场,雇佣兵在找到另一名饮弹自尽的凶手便撤离了。就连武警也婉拒了顾愆坚持找人的要求,暴风雨里,警犬能闻到的线索太少,而且经过地震,森林里随时会出现地质坍塌的情况,武警无法在原始森林里确保人员的安全。
最后,顾愆高价聘请了私人救援队,付了相当高昂的定金。雷电一停,救援队分成三批在坍塌的坑地中雨中作业,进行坑地的挖掘。
顾愆坚持不懈地守在山中,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雨棚里,穿的还是宴会时的西装,白色衬衣遍布污渍,被树枝勾坏了几个洞,双袖皱皱巴巴地挽起来,一双雨鞋沾满泥泞,全身被雨水打湿,一副愁云暗淡的模样。雨棚里烧着碳火,正在咕嘟咕嘟地煮茶,茶水是给救援人员休息时提神解渴的。瓢泼大雨中,依稀可见白色的光束围绕坑地,救援人员穿戴着雨具正在徒手搬石头。
顾愆烦躁地把湿法捋到脑后,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顾愆看到屏幕上显示是赵晴柔的电话,他余光瞥见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四十七。
四个小时了,还没找到顾惜。
想到此处,顾愆手指发抖,他不敢接电话,不敢告诉赵晴柔他还没找到顾惜。
手机每响一声,顾愆的心脏就像要跳出胸腔从嘴里出来般忐忑不安。
大约过了三十秒,顾愆才接过手机。
赵晴柔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问他:“顾愆,你那边怎么样?”
顾愆张开嘴巴,又闭上。他狼狈的眼神越过救援人员忙碌的背影,转身到雨棚内面壁,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愆,椒崖山地震了……你回来吧。”
顾愆唇舌打颤,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安慰赵晴柔:“妈,杀手都死了。暂时还没找到妹妹,她那么聪明,连杀手都不是她的对手,不会有事的。”
俩母子静置了十秒,顾愆心脏一阵狂跳,随后头脑发涨,像一颗不停充气的气球,砰的一声炸了。
顾愆崩溃地喊了一声:“妈……”
顾愆自觉是一个看透生活本质的聪明人,例如生与死,只是早晚的事情。他对陌生人的生死一向漠然,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顾愆不敢置信。
人一旦不相信事情真相的那一刻,都会安慰自己,倒霉的事情只是偶然,以为一瞬而过的霉运是暴风雨前的乌云,要么被狂风吹散,要么变成一场雨落下,反正总能天晴,所以理所当然地放松警惕。殊不知放松的那一刻,霉运会变本加厉,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霉运更多。
赵晴柔已经知晓顾惜还没找到,她打电话的目的是想安慰顾愆。现在即使远隔千山万水,她也听到顾愆的脆弱和无力,甚至在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号。
顾愆今年二十四岁,他没有丰厚的人生经验来应对亲人的离开,此刻是一个无法接受现实的毛头小子而已。
赵晴柔忍痛安慰:“顾愆,顾惜暂时没找到,不一定是坏事。”
顾愆在听到亲人的安慰后,忍耐已久的崩溃情绪终于爆发:“我一定杀了白清流那个王八蛋,他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坟刨出来挫骨扬灰。”
顾愆还没有接受顾惜失踪的事实,赵晴柔的话把他拉回,他连一个接受现实的缓冲时间都没有,气到无法处理自己的暴怒情绪。
赵晴柔感受到顾愆的悲愤,“顾愆,你先回来,妈妈需要你……”
湿漉漉的白色衬衣贴在顾愆胳膊上,他的肌肉张弛,手背青筋突出,死死捏紧手机,压抑住刚才狂躁的情绪平静地说:“我不回来,告诉爸爸我没事,我一定带妹妹回家。”
赵晴柔现在的心情和顾愆一样,甚至比顾愆还糟糕,她索性不劝顾愆,她知道顾愆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处理好情绪。
随后赵晴柔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捂着哽咽声把电话急匆匆地挂断了。
当晚暴雨如注,土壤冒出热气,将一干人的心烧得燥热。
救援人员昼夜不停地挖开震塌的山洞,这里是原始森林,开不进任何中大型挖掘机械,只能靠小型机械和人工挖。救援人员心甘情愿地埋头苦干,毕竟顾愆给出的工钱相当于他们工作一年的收入。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害怕,坑地周围有九个持枪的保镖站在雨棚里一动不动盯紧他们,其实是预防意外的发生,顾愆也在看他们,像冷漠无情的包工头,到点还会到坑地询问他们情况,其实是太过担心,救援人员拿了钱只能卖力地挖。
早上五点,暴风雨停了,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坑地周围石堆凌乱,头顶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天气阴沉沉的迟迟不亮,时不时刮起一阵狂风,现场仿若世界末日。
救援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救援的机械用直升机吊了进来,开始作业后机械的噪音吓跑了周围三公里的动物。
顾愆一直没离开,从顾惜出事后没合过眼。现下双眼布满红血丝,像一头准备发怒的野兽。
临近中午,机械挖出了一张门禁卡和手机,接着又挖出了夜视仪、蝴蝶刀和一柄没有子弹的枪支。
所有的东西全都包好后,送去检验上面的指纹。
顾愆打开顾惜的手机,屏幕已经破碎,开的节电模式,还是开机的状态,手机里的信号显示四格。
顾愆心里又是一阵自责:通讯信号屏蔽,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顾愆心如刀绞,他颤抖地划开最近用的软件。他太了解顾惜的习惯,顾惜一定会留下线索的。
顾惜在树丛里靠着石头,脚边是她砸坏的手表,她表情凝重,打开备忘录,语音输入自己的话,逃命时的她还没有确定的说:这是一封遗书。
我最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但愿这不是我留给你们的最后一封信。
白清流在送我的手表里装了定位,是他要杀我。
爸妈、哥哥,如果我不在了,请一定不要忘了我。
我知道你们此时此刻很伤心,但不要伤及到身体,否则我会难过的。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爸妈你们还年轻,要不要给我生个妹妹?
如果你们不想生,就让哥哥生吧,反正哥哥也到了找嫂子的年纪。
爸妈、哥哥,人有轮回吗?
我觉得有。
女娲用泥土造人,当我们入土那一刻,也变成了一抷黄土,这种生生不息的生命不就是轮回吗。
爸爸、妈妈、哥哥,我没有离开,我们会在轮回的某一刻再次见面。
我爱你们。
逃命的时间紧迫,顾惜三言两语地说完了。
顾惜眼神哆嗦,眸中充溢泪光,她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进小包里。
顾惜抬头望了望天空,有星星、有月亮、没有家人,只有她孤魂野鬼似的在森林里逃命。
顾愆看完顾惜的信,当下晕眩站不稳,不住地往后跌,保镖连忙扶他到椅子上。
“顾少爷,您先好好休息。”
顾愆摆手让保镖离开,他跌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用手捂住整张脸,妄想掩藏痛苦。
保镖看到眼前的顾愆脆弱而迷茫,与往常抗起半个家庭的顾愆对比,判若两人。
顾愆发出低沉的哽咽,眼泪流出指缝,打湿了脚下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