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走回家,情绪低落,心烦意乱。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所谓的被利用的话,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说得有道理,但他不该那么说出来。于是,她的心让两种感觉撕扯着,一种是反感他,一种是要与他修好。
她好不容易熬过了不安和烦躁的时分,立即就上楼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可回了房,感觉还是不对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非得解决这个问题不可。她得回到林中小屋里去。如果他不在也无所谓。
黄思瑶从边门溜了出去,直接上了路,心情有点阴郁。到了林中空地时,她感到十分不安起来。还好,他又在那。他穿着衬衣,正猫着腰放母鸡们出笼。那些小鸡仔现在长得笨笨拉拉的,但还是比老母鸡们看着整洁。
她照直向他走过去。“我来了!”她微微一笑。
“哦,来了!”说着他直起腰来,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把母鸡放出来吗?”
“是啊,它们只顾一动不动地抱窝儿,都瘦得皮包骨头了,”他说,“现在它们一点都不急着出来吃食儿。抱窝儿的母鸡是无私的,一心只想着蛋和小鸡儿。”
这些可怜的母鸡们,如此盲目地献身!那些蛋并不是它们自己的,可它们还是照样忠心耿耿!黄思瑶同情地看着它们。此时此刻,这对男女都沉默了。
~~~~~
“进屋去吗?”他问。
她不语。她就随他进了屋。他关上门,屋里黑了下来,于是他像以前一样点上灯,但灯光很弱。
他铺开毯子,把一张毯子放一边,准备盖身上。她把头发铺开。
“躺下吧!”他只穿着衬衫对她说。她默默地顺从了,他顺势躺在她身边,拉起毯子盖在他们俩身上。
“来吧!”二人都是话不多的人,直接进入主题。
……
这一次,她强烈的冷静没能让她失态,她两只手毫无感觉,无论怎样,她的精神似乎都在高处看着这一切。
他的起伏在她看来似乎是可笑的,而他那急于宣泄一下的样子显得挺滑稽。是的,这就叫爱,但也是一种表演。
看来,有些人忽略这种爱是对的,甚至鄙视这种爱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东西有时候很神圣,有时候确实就是一场表演,一场秀。没错,真的是一场秀。
上帝创造了人类,让他们不断发展,变得越来越文明,变得越来越礼貌,越来越体面,但是他单单往人类体内注入这种荷尔蒙,仅仅是注入了这种荷尔蒙,人类就必须摆出这类滑稽的姿势。
可以肯定的是,完整的进化会淘汰这种表演,淘汰这种“功能”。也许有一天,这类滑稽的,有时候想让人大笑的表演就不会再有了。
他结束了,很快就静止不动,沉默着,那是一种毫无动静的特殊距离,让她无法感知他,于是她的心开始哭泣。她能感到他如退潮一样渐渐远去,丢下她,把她像一块石头一样抛弃在岸上。他在退却,他的精神在离她而去。
~~~~~
她实在难过,在自己一心二用的折磨下,她开始哭了起来。他丝毫没在意,甚至都不知道她哭了。哭声渐渐大起来,震动了她自己,也震动了他。
“唉!”他说,“这回不好。你心思不在这儿,
可当他离开她、默默地起身要走时,她害怕地抱住了他。
“别离开我!别生我的气!抱着我!”她迷狂地呢喃着,根本不知所云。
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抱住了他。她是要拯救自己,从内心的愤懑和抵抗中救出自己。那股内在的抵抗力是那样强有力地控制着她!
他再次将她揽进怀中,紧紧地拥着她,她突然在他怀里变得娇小,变得小鸟依人起来。
没了,那反抗不再有了,她开始在美妙的安宁中化了。她如此娇小美好地化在他怀里。啊,如果此时他不温柔地待她,他就太残酷了。
他再次横刀立马,令她感到奇异而恐惧,浑身再次颤抖起来。他或许要像一把利剑刺入她温柔绽开的身子,那非要了她的命不可。于是她心里的恐惧消退了,敢于自由放任了,毫无顾虑了。她敢她敢于让自己全然放任,在那洪水中纵情。
黄思瑶感觉自己像大海,只有波光粼粼的海浪在起伏。渐渐地她整个儿的黑暗之海都涌动起来,海水分开,翻滚而去,那成排的巨浪翻卷向远方,不停地从她最生动的永动机处分开,翻卷开去,那是温柔的入水中心处。
啊,简直美妙至极!难以言说!退潮之时,她意识到了这美的全部。
只到现在,她才意识到那东西如小巧的花蕊,沉默而温柔。她又不自觉地轻轻发出惊讶和深情的叫声,她那颗女人心为那物件如此柔弱而惊叫,因为它刚才是那么强大。
现在她心里开始意识到他奇特的美。
刹那间一股新感觉的火苗窜遍她全身。眼前这美的躯体,黄思瑶以前怎么会反感呢?生命中还有生命,那纯粹、温热、强壮的美。
她紧搂住他,嘴里发出惊叹,几乎也是恐惧。他紧紧抱住她,但一言不发。他绝不说什么。他全然安宁,安宁得不可思议,可她还是感到他再次勃发,那是另一种力量,于是她的心融化在了敬畏中。
……
这一回,他像一首乐曲,一会儿像是《东风破》,一派温柔,一会儿像是《super star》,带来一片虹光,那纯美的温柔和光焰令任何意识都无法捕捉。
她浑身颤抖着,没了魂,但又生机勃勃,就如同生命的原液。
她无法懂得那是什么,无法记住曾经的过程,只觉得它胜过任何美好的东西,只有这种感觉。结束之后,她全然安宁下来,浑然无知,不知时光过去了多久。他仍然和她在一起,同在一个静谧的深渊中。
这次第,无以言传。
开始清醒过来时,她依偎在他胸膛上,嘴里喃喃道:“我的此生至爱恐怕就是如此了!”
他找到了征服女人的捷径。
他沉默地抱住她,她就势蜷缩在他胸脯上,两人实在和谐。
但他的沉静是深不可测的。完全看不透。
他搂着她,像怀抱着一朵花,安静而陌生。
“你想什么呢?”她向他耳语道,“你想什么呢?说话呀,对我说点什么吧!”
他温柔地亲了她,喃言道:“啊,你就是我的灵魂!”
可她不懂他的意思,不知道他在何方。他那么沉静,似乎让她触摸不着。
“你爱我,不是吗?”她喃喃道。
“这个,这你知道的呀!”他说。
“你亲口说嘛!”她恳求着。
“这个,说不出来,你没感觉出来吗?”他含糊其辞地,但语调温柔,语气坚定。
她贴他贴得更紧了。爱着的他比她还要安详,但她想要确认他爱她。
“你就是爱我?”她小声坚持说,有些娇气。
他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她,似乎她是一朵花,手法很细腻。
即便如此,她还是心神不定,咬定爱不放松。
“说你永远爱我!”她恳求道。
“这个!说不出口。”他心不在焉地说。这让她觉得自己的问题把他从她身边推开了。
“咱们该起来了吧?”他终于说。
“不!”她说。
但她能感到他的心思有所旁骛,他在倾听外面的动静。
“怕是天黑了吧!”他说。黄思瑶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了尘世的压力,于是她吻了他,那是一个女人不得不放弃她的好时光的幽怨之吻。
他正值壮年,英俊,她绝不会告诉他他到底有多英俊。他这样子让她想紧紧拥抱他,因为这俊美中有一种温暖、慵懒的距离感,这副神态令她恨不得喊着抓住他。这副样子令他不懂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美。
“你是爱我的吗?”说着她心跳加快了。
“合二为一,这比什么都好。我爱你,因为你全对我开放着。”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吧?”她说。
“你可别问这个。”他说。
“你肯定我是爱你的吧?”她问。
女人在恋爱中,总是全情投入。这是上亿年的遗传,因为她们脆弱,还要生育。
“你这会儿爱我,以前你连想都没想过你会这么爱我,谁知道你过后儿想想会怎么样呢?”
“别,别这么说!你不是真觉得我想利用你,是吗?”
“怎么个利用法?”
“生个孩子……”
“这世界上谁都能生孩子。”说着他坐下。
“哦,不!”她叫道,“你不是真这么想的!”
哦,好了!”他看着她说,“刚才那样就足够了。”
她仍然安静地躺着。他轻轻地开了门,外面天空一片深蓝,天边是晶莹的青绿。他出去关上母鸡的笼子,轻声对狗说了些什么。而她则躺在屋里,感叹生活和生命是多么美妙。
他回来时她还躺着,容光焕发。
他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说:“走前那天晚上你得上村里的家来,行不?”说着他扬起眉毛看着她。
他伏下身,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说:“你是个好胚子。是世界上剩下的最好的胚子,只要在你喜欢、你乐意的时候!”
他只是亲她,但不回答。
她在暮色中跑回家去,一路上觉得这世界如梦如幻。园子里的树木似乎是停泊在潮水上随波逐澜,通向洋房的山坡在起伏跌宕,如同生命在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