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过年,老万的酒楼已经是劈里啪啦鞭炮声响个不停,喜庆的花篮车队足足摆了三四个路口那么长,今天是顾老板娶媳妇的日子,也就是柳家女儿柳存静出嫁的日子。
柳志新原本想搞个订婚仪式然后等节后再摆个结婚的喜酒,可是顾昌德不乐意了,觉得那样麻烦,他就想着早些把柳存静给娶了,说分作两次不如一次来得热闹,还可以成为一家人一起过年,柳志新固然不敢违拗有钱女婿的意思,于是婚礼就这么‘突然’地开始了。
柳志新挨家挨户敲门通知,说得很是牛气,不必随礼,人来捧场就好!还有极好的伴手礼相送,几条巷子足足跑了他一整天时间,笑得脸都僵了,回到家,柳志新还是意犹未尽,不禁感慨——有钱就是不一样!
但其实各家也有或是不去的,就算有去,也只去个一个两个。老李家就只有老两口去吃了喜酒,老王家没人去,徐老太让小陈去见识见识,凑个热闹;老谢老婆是肯定要在场的,陈金燕更是早早的就到了,这里跑那里看的,到处招呼人,仿佛是她在嫁女儿似的,老邝家、老高家都只有老婆去,其他巷子情况也都差不多,所以整个酒楼,虽说是全都包下了,但实际每桌都只坐了半多人而已,最后老谢老婆看不下去,索性去路上拉了些人进来凑个数。
柳存静在无数双看热闹眼睛中出现了,她坐在一辆长长的轿车里头,穿了白色婚纱,一切都是最时新的样子。她在车里头不时地向看热闹的人群挥挥手,学着像那港产片里头的明星,再配上她那副笑又不笑的表情,更惹得路人不住地探头窥视。
整个婚礼人们都在讨论顾昌德那张色迷迷的老脸,还有柳存静如何攀升的这门亲事。人们多是看热闹,也有那嫉妒说风凉话的,都淹没在轰鸣般的炮竹声里。
柳存静从车里出来,被外头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嘴皮子看着就发了深色,吴医生很是巴结地弄了一件棉袄子要给她披上,被柳存静一把给推了开,众人都簇拥着,也没人管吴医生是不是难看,就这么上了酒楼去。
李八一在家里头和大哥李五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嫂子何春帮着带孩子,两个女娃都大了,满屋子乱跑。李八一也看出了明显的不一样,只是无从开口,大哥这年回来,看不出当年的气派,多了许多说不出口的心事,这时候孩子把一个刚咬了一口的小苹果给掉在地上,何春捡起来看了看,觉得实在脏了,便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李五一瞧见了,立马吼道:
“那苹果好好的,你扔了做什么?不是钱买的吗?!”
“我见太脏了,这屋里头又是不脱鞋进来的,地上全是灰。”何春解释道。
“全是灰那洗洗不就干净了!你扔了不觉得可惜?!”
“那么小的一个苹果,这过年家里头这么东西,哪里吃得完,你看国庆叫人带回来的东西,堆得还有那么多!”何春指着墙边桌子上、地上放着一推又一堆的水果、食品等各种年货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买东西回家吗?!我不是带了钱回来,不都被你给弄丢了!”
何春听了这话,见李八一就在旁边坐着,虽然满肚子委屈,也不敢吱声,委屈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李八一见了,赶忙安慰着何春,一面叫大哥不要再说话了。
到了下午老李两口子回了来,老李老婆不住地说着饭店里头看到的事情,这些个人也没心思听,何春也只得强打精神,陪着婆婆听她说着。
到了晚上,一家子忽然觉得没什么可聊的,各自都准备睡了去。李八一独自走出门外,老李问他这么晚了去哪里,李八一回说在家做了一天,往巷子里走动走动。老李叮嘱了一句不要走远,李八一才关了门。
李八一并没有走远,他只走下街沿,站在巷子里,呆呆地望着王瑾的家门,那盏灯没有亮着,估计王瑾在里屋自己在看书或学着什么东西。
那盏灯在他回来的那晚是亮着的。大哥李五一骑着自行车载他回家,走进巷子的时候,他看到那窗户里发出的灯光,他心里欣喜极了,他知道那是她在等他,在迎接他,在对他说着思念!他当时望着那盏灯,许久都望着,直到李五一催着他赶紧进屋里去,他才不得不挪开了眼睛。
等到他把门关上,王瑾也关了灯,走进了里屋。老王也是醒了来,他对王瑾说:“女儿啊,找个时间,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吧,这么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王瑾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叹了口气,便回了里屋。
夜色浸骨头的冷,站了一会儿,李八一已是觉得自己手脚冰凉,除了心头那一股热,越来越发烫的热!他恨不得此刻就冲进屋里头,对所有人说出自己对王瑾的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在等王瑾的一句话,或许在等自己最后冲破山头的那一部分的勇气,他回想着这个他深爱的女人的过往,她一直那样淡然而诚恳的笑,她曾经那样耐心而鼓励着他的辅导,她总是那样谦让而替人着想的付出,她是那样美,又是那样隐忍,默默地……,他想给她他所能给的一切!一切的一切!包括时间!
是的!包括时间!从现在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