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山的死状极惨,以至于守陵的司官差人去收尸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最后还是长陵常驻的道士出面作完法,才有人硬着头皮奉命把那具皮肉残缺几乎只剩骨架的遗体给拖去埋了。
浅坑一洞,草席一卷,黄土三抔,曾经不可一世的定边侯就此消失。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霍连山的那些旧党故交无不惊骇,却无一人有哀悼之色,褪去光环护佑的,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鬼,都是不值得再去扯上关系的,那群人深谙此理。
倒是东宫里蓦然多了一些前来送信示好的臣僚,版本却是不尽相同,有说是恶鬼现身活活吓死被野猫吃掉的,有说是饿极了生吃老鼠引来野猫撕咬的,还有说是殷弛的亡灵不散驱使野猫复仇的。
总之霍连山是被野猫吃掉了。
太子的耳朵都起了茧子,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了一遍又一遍,毕竟现在是需要支持的时候。
“霍连山好歹也是军曹出身,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野猫给吃了呢?莫不是汉王他们下的手?”密宅里,杨阁老提出疑问。
“他死不死对汉王还有什么价值,犯不着这会还去惹一身骚,何况是放猫去咬,这到底是有多大仇恨?”太子不以为然。
杨阁老觉得有道理,微微颔首:
“不过,既然老臣有此疑虑,恐怕外边那些看着汉王动静观风使舵的人也不免做此想了,这对于殿下,也是好事啊。”
太子笑:
“先生所言极是,怪不得最近来我宫里讨茶水的人多起来了呢,原来是都畏惧卸磨杀驴,感情这霍连山死,还是送了我一个便宜人情,可惜啊,他远在长陵,我不能亲自祭他一祭。”
太子说的风趣,把杨阁老逗得也笑起来。
师生二人心情确实不错,汉王那边确是气急败坏。
杨阁老说的不错,既然他会这么想,天下人基本也都是这么想的,谣言飞到乐安州,汉王百口莫辩,硬生生就背了这么一个锅,一些墙头草这会都开始不安起来。
从乳娘家的宅院里出来,太子没有马上回宫,而是特地去锦衣卫转了一圈,前些日子陈公公吹的那些风,让他对越同舟这个上任没多久的小小百户长有了些兴趣。
内廷宦官和外臣武官,尤其是地位特殊的锦衣卫夜半密谋,他们到底有何企图呢?
太子穿着便衣,只带了一个车夫出来,到了北镇抚司门口,当门的门房见识浅薄,并没有认出来,大喇喇的就要看名刺,太子也不恼,玉符一亮,那人吓得脸色煞白,立马倒头就拜,把后面守门的校尉看到惊呆了,直杵杵的捉着刀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太子径直走进去,有一个老校尉正路过认出了太子,准备大呼,被太子制止:
“莫声张,我只是来喝杯茶。”
那老校尉赶紧跑到后庭去通报。
镇抚使徐幼康一向不常来,这会不在,镇抚使以上的要员都在别处有专门的办公点,这会只剩越同舟顶头了。
“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越同舟带着一干属下纷纷行礼。
“平身。”太子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越同舟?”
“正是。”越同舟起身,视线下移应承道。
“别低着头,你是个好汉,我知道,也别紧张,我只是出来走走,顺便来喝杯茶。”
太子笑眯眯的说。
一听太子要喝茶,有几个机灵的锦衣卫立马反应过来,纷纷拥过去将太子请进屋,拿茶叶的拿茶叶,去煎水的煎水。
越同舟只好跟着太子也进了屋。
太子让大家坐下,有一句没一搭的问了些家常话,让一众锦衣卫倍感温暖,纷纷称赞太子仁爱贤德,太子很是受用,稍显粗涩的茶水也喝的津津有味。
越同舟不知说什么,只是问则答,不问则缄口静听。
太子虽说一直在跟旁人聊天,余光却不时观察越同舟,见越同舟毫不攀附也十分谨慎,心知是个心思细腻能藏事的人,也不打算多磨了。
出门前太子拍了拍越同舟的肩膀:
“衣服旧了,该换换了。”
等太子走后,有人兴奋不已,继续谈论刚才太子的关切,有人妒火中烧,觉得太子话里有话是要提拔越同舟,还有人觉得越同舟要倒大霉了,估计太子看他不顺眼想要剥掉他这身官服。
越同舟不以为意,只觉得太子不简单。
他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别有用意,可以解读为关照,也可以解读为赏识,更可以解读为警告。
滴水不漏,只看听者怎么想。
难道那夜陈公公去东宫告了密?既然陆林儿说他不可能听到谈话内容,那必定就是添油加醋了一番,陈公公那样忌恨陆林儿,必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宦官和锦衣卫关系密切,总归是件不让人放心的事,自己还是小心些为妙。
越同舟蓦然有些后悔,自己太不谨慎了。
不知道陆林儿会不会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