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荃回到辽东会馆,坐立不安的在门口徘徊,巴巴的望着外面的马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左等又等直到日头西下了,才看到几骑人马风驰电掣般的奔到,当下泄了气,腿一软,若不是仆人扶着当场就给跪了。
我的个祖宗啊,总算盼到了。
付荃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明儿个述职总算能应付过去了。
已经被偷过一次的付荃长了记性,不单是让押送备用账簿的差官一路都走官道,驿站的马匹也都提前检查备好,日夜兼程的护着那些宝贝疙瘩安全到达。
这回也不放在会馆的库房了,直接堆在床铺上,让几个仆人轮流在屋里睁眼候着,自己抱着那些账簿才敢睡着。
丐老四原本使了兄弟打算在路上给动手脚的,没寻到下手的机会,只好由童安夜半里想办法摸过去见缝插针。
论江湖道道,丐老四是如鱼得水,可这上梁爬墙开锁破窗的功夫,童安最在行,只因收养童安的人家是世代做流水厨子的,常常帮人料理红白喜事的宴席,那些丧礼上负责哭灵唱夜歌的艺人队伍里,多数都有些见不得光的兼职“手艺”,和童安处熟了,都系数当交情传授给了他。
可眼前这状况,童安也犯了难。
账簿上躺着活人不说,屋里的灯都点着透亮的,里外都站着值夜的人,硬生生的让童安满身功夫没了用武之地,便蹑手蹑脚的从屋顶撤了。
只好按照越同舟交代的第二套计划行动了。
童安揣着手卷跑去了张浥尘那里,壬秋起初以为是贼差点干起来,童安赶忙示意是来找张浥尘的才作罢。
张浥尘接过手卷立马会意,童安走后跟壬秋撒了个慌,称钦天监有点急事需要去一趟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壬秋当然不信,出门前叮嘱道:
“你说什么我都信,不管去哪,记得注意安全!”
张浥尘点了点头便租了一匹快马往皇宫方向奔去。
到了宫门前,张浥尘在寮房寄存了马匹后快步前行,果不其然被守卫的兵士拦下了:
“站住,干什么的!”
两个金吾卫将长矛一横挡在前面。
“两位军爷,我是钦天监监副张浥尘,前些日子皇上交代,宫里的观星台有些设备陈旧了,我得赶着去看看情况,这是官凭。”张浥尘轻描淡写道。
两个金吾卫检查了下官凭牙牌又问道:
“官凭不假,可大人为何一定要晚上进宫?”
张浥尘一笑:“两位军爷有所不知,这观星台本就是夜观天象所用,自然是晚上看才知道问题所在啊!”
大概是觉得很有道理,两个金吾卫便不再盘问,只是示意搜身:
“那得罪大人了,宫里有规矩,只要夜间出入必须搜身,请大人见谅!”
张浥尘顿时紧张起来,妈妈的,哪来这么多破规矩,让这两个爷们搜身,老子不就露馅了么?!
“啊,搜身啊,我身上没带啥,就这几本星象书,两位爷看看!”张浥尘想蒙混过去,故意把怀中揣着几本书掏出来让卫兵检查,当然藏在最里面的用旧书皮蒙着的手卷自然是没拿出来,好在天气尚冷,衣服穿得比较厚,夜里倒也瞧不大真切。
兵士楞了一下,反正也不识字,略微翻了一下,就还给张浥尘了,张浥尘松了一口气准备进门,不料那两个兵依旧横着长矛不让走:
“大人,请理解小的难处,必须搜身,这是规矩!”
张浥尘有些烦躁,压着性子周旋道:
“两位军爷,我堂堂朝廷命官,难道要进去谋害皇上不成?我是个道士,道士是出家人,你们搜身会坏了我修行,如果是我师傅张青蟾张仙人在此,你们也要如此么?!”
两个兵士自然是听过张仙人的传奇故事的,颇有些敬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相互瞠目望着犹犹豫豫。
这时,正在巡夜的袁翼兴循声踱步过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袁翼兴厉声喝道,两个金吾卫立马站的笔直朗声道:“回袁将军,这位钦天监监副大人想要进宫,小的搜身,可,可道长说他是出家人不让搜。”
张浥尘一听来人名号,观其面相和袁宗达颇为相似,隐约记得听人说起过,袁宗达父亲袁翼兴乃固宜公主驸马,金吾卫指挥使,八成眼前这位就是了。
“贫道见过袁将军!在下是令公子袁宗达的朋友……”
“敢问张道长夜里进宫所为何事?”不等张浥尘说完,袁翼兴拱了拱手客气的问道。
“这不皇上要求嘛,说宫里观星台设备老化了,要我抽个合适的时间过去检查检查,这不今晚天气好,我就来了么,连星象书我都带来了!”张浥尘见袁翼兴盯着自己手上的书本看,便扬了扬,朗声回道。
“原来如此,”袁翼兴点了点头,“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放张道长进去!”
两个金吾卫赶紧侧身让路,张浥尘松了一口气,弯腰行礼道:
“谢谢袁将军行方便!”
“小事而已,”袁翼兴回礼,“还要多谢张道长指点我儿擒贼,以后还请道长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张浥尘摆摆手,连忙转身往里走。
“等下!”袁翼兴忽然叫住。
张浥尘立在原地不敢转身,额上的汗都出来了,难道又有什么幺蛾子?
“张道长下次入宫办事记得跟司礼监备案拿勘符,外宫即可免搜身!”袁翼兴叮嘱道。
张浥尘长吁了一口气,“多谢袁将军提醒!”
好算是进了宫门,其实张浥尘并不知道观星台在哪里,只是初到钦天监听那个窦监正说过,外宫有这么个地儿,放些观星设备供皇帝娱乐,之前和越同舟合计的时候,提了这么一茬,没想到童安没处下手,这招还真用上了。
晚上宫里很是安静,除了值宿的侍卫和太监基本没什么人走动,张浥尘只好硬着头皮随便找了个路过的老太监问观星台在哪。
那老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被陆林儿干爹陆公公斗败的首席秉笔太监陈公公,多年深宫生活带来的敏感性让陈公公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人,才开口回道:
“道爷这会去观星台办事么?”
张浥尘隐约觉得这个太监不简单,一瞬间的功夫才开口就拿捏的这么到位。
“对,皇上让办点差,我才到钦天监不久,劳烦公公带个路。”张浥尘担心他看出什么,先解释道。
那老太监点了点头,便带着张浥尘去了观星台。
按照原计划,张浥尘到了观星台后,以点亮火把为暗号,届时在内宫门外巡夜的越同舟便会过来接应,将包装后的手卷交给越同舟自己的任务便完成了。
可那老太监到了观星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不远处笼着袖子似乎在观察的样子,张浥尘只好冲着老太监道:
“这里暗得很,有劳公公给找个火看一下,时辰不早了,累到您了,火来了您安生歇下,我忙会就走了。”
陈公公应了下来,知趣的走开了,一会来了个小太监举了个火把递给张浥尘。
越同舟一直在等信息,自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装作巡查的样子过来探情况。张浥尘一唱一和的演起来,然后趁机埋怨天象书里太多谬误,一把扔在地上。
“宫里不得乱扔东西!”越同舟没好气的提醒。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也是窝心,这书用不上了,有劳您找个地帮我扔了吧,宫里规矩太多,一会扔错了地方又给您添麻烦。”张浥尘笑嘻嘻的回道。
越同舟顺势就捡起了地上的书册假装继续巡查去了。
路过陆林儿值夜寮房的时候,越同舟将那书册随手就扔了进去:
“宫里有人乱丢垃圾,有劳公公处理了,拿去取火也好。”
陆林儿接住书册,心领神会的看着越同舟点了点头。
九叔公,我们要替你报仇了!
苍穹之下,三人不约而同的望着静默的星辰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