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春景皆作画,古道飞马踏飞花。
自从运转了主修功法“顶天立地神魔身”后,即便收敛了内力抱元守一,卢古的身形也没再变回去,这门功法来路奇异,是他神智初开时,睡梦中得到的。他曾与父亲说过,卢父讶异之余,只让他暗地里自行修炼,不要讲与他人听,他那些年来倒也日夜习练,八岁时练出内力后,此功便在体内自行运转。这门功法锻体效果相当出色,只是有一坏处,习练这门功法的人,脾气性情会变得十分暴躁冲动、乖张狠辣,这坏处使得他那段年月里,惹下不少事端。十三岁接触剑术后,他专心于潇洒飘逸的剑招,几乎忘了这门功法,不知为何,昨夜突然想起,接着就对那女做出了那等处置。
变不回去就算了,说不定去月携镇的路上还要仰仗这门功法破开蹊跷局面,我是真的想知道幕后人是哪个嫌命长的。铃音,不要出事啊,我来救你了。
卢古定下心思,不再烦恼,专心赶路。
路前方,卢古忽然远远看见一骑迎面而来。
二者相距三十步时,卢古看清马上坐着的,是个样貌俊秀的青衫少侠,那人也看清了卢古样貌。相距二十步时,那人勒马驻停路中,翻身下了马,正身而立,拱手一礼,高声说道:“在下聚英庄邱荡云!”
聚英庄?
卢古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不由愕然,勒停马匹,拱手说道:“在下卢古,既无武林身份,也未曾参与过武林事端,阁下还请让开道路,我有急事。”
这番话,说的却是十分不客气了,但卢古一则心系赵玲音,二则这两天被人截阻得烦了,心头有火,又逢人拦路,更添恼怒,若非听见来人是武林盟主林末羽的人,心下不想招惹武林人士,早一剑掷去击杀了他了。
邱荡云本是皱起眉头,有些恼他态度不好,但听得他是卢古后,面色一缓,说道:“在下找的就是卢公子,卢公子听我一劝,回去吧,月携镇之事,迷雾重重,明面上有义雄庄动作,暗地里隐约有朝廷的人推手,不是善地,林盟主感念于卢太尉生平为人刚正不阿、大公无私,遣派我来告知。”
卢古闻言面色一肃,目光烁动,沉吟片刻后,再次拱手做礼,亢声说道:“多谢告知,此情卢某记下了,日后必有所偿!月携镇我必然是要走一趟的,赵家小姐与我互有情意,我不能坐视不理,还请邱少侠让开道路。”
邱荡云听了,心知劝不过,拱拱手,牵着马让开了道路。
卢古一拍马头,马儿顿时会意,扬蹄而去。
一行数十里,再至日落西。
卢古的马,着实是一匹堪当大用的宝马,一天奔驰下来,只在途中歇过盏茶功夫,总算在日暮时分赶到了月携镇。一路上,他连遇七波三十五人,都是来劝他回头返去的,隐隐的,他觉察出了不妙,心头更是担忧意中人赵玲音的处境。
进入月携镇房屋区域,勒马慢行,卢古看了一阵,心头阵阵发寒,头皮发麻地驱使躁动不安的马儿往赵宅寻去。
大道两旁野草萌生,路面上尘积郁,放眼看去,不是墙壁苍白的房屋,就是狼藉散乱的废墟,整个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人气。
天色渐暗,四下里,事物好似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真切。
天边一轮月起,卢古抬头看去,直觉月色不同以往一般,是皎洁的玉润色,而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来到赵宅前,那粉白的高墙、漆黑的大门和门前悬挂着的红灯笼格外显眼。
“沙沙”枝晃叶响声中,宅旁大树上,一道黑影倏然一闪而逝,窜入宅内,旋即,里间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再接着,又传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猫叫声,这声音,好似黑暗中伸出的一根刺,刺了卢古一下,他不禁心头一颤,打了个寒战。
忽的,卢古骑着的马儿止不住地踱起步来,不安地摆晃着头,嘴里发出阵阵嘶鸣,想要往后撤退,似乎在恐惧着什么东西。
卢古扯着缰绳不让马儿撒野,盯着嵌在黑暗里、显得神秘陌生的高宅大院,忽然感到背上掠过一阵彻骨的寒意,心中感到一阵无由的恐惧。他翻身下马,向四周望了望,没看见一家灯火。
黑暗中,卢古有些茫然,突然间,他身旁的马儿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悲鸣,缰绳从他手中抽脱,马儿随即撒蹄狂奔,离他而去,消失在街尽头。
于是,静谧的街道上,只剩下卢古孤零零一人。他略作犹豫,上前推开了赵宅大门,入目处,是一道横在园中的屏风墙、满墙的血迹斑点和散落遍地的衣衫。
一阵冷风吹过,半开的大门又“吱呀”合上了!
“谁!”
卢古顿时气血沸腾,转身怒喝,却又看见大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了起来,外间空荡荡,喘了口气,他猜测:也许是风吹开的……
绕过屏风墙,推开后门,卢古开始逐个地去探索房间。
赵宅布局是面东背西,坐北朝南的,房屋建格呈“北方一日南下,地化一矩田,矩形一田中,四墙再分田”,共有十二间房。
挨个推门去看,卢古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感觉像是赵家人自己走了,而且走的还很匆忙,一件东西都没顾得上带走,这使得他很不解,心头想到: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推开最后那个房间的房门后,仍旧是家什整齐,略积尘埃的景象。
卢古决定先住在这里,明天再赶路去。他进到房间,关上门,躺到床上闭了眼。
房间异常寂静,床尾靠窗处,有个文雅秀美的梳妆台。
睡得迷迷糊糊间,卢古的眼皮鬼使神差般地睁开了一线,朦胧间,他看见房门悄悄地开了起来,半开的房门外,有一摆白色裙角在无风自摆,他豁然一惊,握住怀抱着的长剑剑柄,挺身而出,内力迅疾运转间,化作金色气焰透体而出!
“破障!”
暴喝声中,卢古猛然一挥手中剑,甩出一道威势煌煌、散发着绚烂金光的剑形气焰,轰击向房门!
房门轰然破碎,门外,除了房门碎片,一片幽暗空荡,毫无他物。
卢古右手紧紧攥着剑柄,感受着剑柄的坚实的触感,忐忑不安的心头才稍稍有些安定。
不能待在这里了,我打小就不是胆小的人,来到这里以后居然会有提心吊胆的感受,真是太可耻了。
心中如此想着,卢古持剑走出了房间,来到回廊上,转身往左手边的院门走去,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掠过一阵寒气,一片丝绸质感的轻盈物体从他后颈上掠过!
卢古毛骨悚然,绷紧了全身肌肉,猛然挥剑转身劈去,却劈了个空。他额头上,倏然冒出一片细密冷汗,眼角余光忽地瞄见脚下石板上有字迹,他当即振奋精神,躬身定睛去看:
“浑噩夜醒掌灯华,血月洗净白骨杂。悲风推得愁雾起,幽林飘火惊飞鸦。佳人素衣井边泣,怨泪滑落骨生花。咽声唤君君莫应,水镜红颜骨肉差。”
卢古忽觉面前一阵阴风掠过,他顿时头皮发麻,面皮发僵,直起身时,倏然看见幽幽暗暗的景物中,一个白衣戏服的女子,面朝着自己,两手朝右悬起,拖着白白的长袖,脚不沾地,横着飘进了自己方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顿时,他整个人愣住了,意识变得浑噩不清起来。
“卢公子,醒醒,卢公子,醒醒。”
浑浑噩噩间,卢古听到一阵飘渺的呼唤声,他猛然睁开双眼,挺身坐起。映入眼帘的,是明媚的晨光,他不由得一阵精神恍惚,意识陷在一阵朦胧隔世感觉中。
怔愕了好一会儿,卢古方才魂归神醒,转头左右看了看,他发觉自己还躺在昨夜入住房间里的床上。闭上眼,用手揉了揉眼皮,深深呼吸一次,睁开眼,才彻底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看来是因为对铃音的处境太过忧心忡忡导致的。
卢古顺手握住搁置在身边的长剑,翻身下了床,快步出了赵宅,在路边略作思量后,决定去镇东边的义雄庄找找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