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人会有这种感觉。
仿佛逻辑上说得通,可理智上却不能认同。
这在心理学上有非常恰当的解释——人往往用自己的行为作为衡量一切的准则。
在思考一件事的时候,你下意识的就会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做,而将自己的行为作为标准。
比如在一条车流量很多的公路上行驶的时候,你开到了每小时45迈的速度,那么比你开的快得人你会认为他/她太快,比你慢的人你会觉得太慢,因为你下意识的认为45迈是正常的速度。
但当你开到了每小时60迈的速度的时候,比你快的人依然是“赶着去投胎么”,比你慢的人家依然是“开成这样是新手么”。
形成这种思考方式并不是因为你是个道德品德低下的人,而是人们的惯性,总是认为自己的标准才是“正常人”的标准,因此对事物的看法形成偏差。
而没有学过心理学的约翰,此刻便陷入了如此的思考循环中。
秦沐歌说的事情逻辑上虽然说得通。
可是,可是……
约翰难掩自己震惊的神色:“可是就是因为一个辛卢的孩子疑似被高赫的人杀害了么?而且还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疑点的案件,一个任何证据都没有的案件,就能让辛卢人疯掉?”
秦沐歌将盘子中的牛肉切成小块,放在苏艾的盘子里。
她声音很沉:“这种民族问题由来已久,是多少年来的积累,而在现在到达了顶峰。孩子死亡的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给了所有人爆发的一个借口罢了。”
周北川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他本来也不习惯用这种西洋人的刀叉,此刻更是没了胃口。
“指挥官,我从前也是个军人。我明白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我们绝不会让人侮辱你的信仰。”
指挥官神色凝重了一些,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么,能否告诉我们,为什么维和部队方面不能够派出军队呢?”周北川问道。
这正好是约翰的问题。
他同时看向指挥官:“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你知道我一直在记者的位置上参与世界的人权斗争,这同时也是我的问题,您能告诉我么?”
指挥官非常郑重的看向约翰:“您在人权方面的付出和贡献是无私的,是值得人钦佩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将您当成我知己的关系。但是请不要问了,这涉及到机密,我想我无权回答。”
人权记者?秦沐歌迅速抬头。
这她可不知道。
约翰从来未曾提起过,她看向周北川,周北川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众人不说话,指挥官站了起来:“明天就是撤离的日子,我们的聚会也不宜到太晚。约翰先生,等你有机会来到我的国家,我一定再拿出最好的酒来,我们痛快的畅饮一回。”
说完,他站了起来,这个战斗民族的指挥官,壮的像只棕熊。
他推开椅子,打算离开。
“指挥官先生,”秦沐歌叫住了他:“非常失礼。但是请您先留步听完我的话再走不迟。”
指挥官转过头看,有些惊讶:“你?”
“您说的机密其实并不是什么隐秘难懂的事情。只要有心人细心观察,终会知道。你们所谓的保密行为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这句话秦沐歌用的是中文。她不知道翻译器能不能把“掩耳盗铃”这种高深的词汇翻译好。
约翰连忙问道:“秦小姐,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秦沐歌没有卖关子:“因为那场无国界医生绑架案。”
“什么?”众人一愣,都不明白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秦沐歌看向周北川:“还记得我们来这里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游行么?”
周北川这才想起那个不常见的新闻。
因为无国界医生被绑架,在国际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在世界各地为了声援这次的营救活动,以及强烈谴责恐怖分子的行为,而组织起了大规模的游行活动。
“恐怖分子壕无人性的竟然在深网上播放处决的视频,要求释放其在押的同伴,这种抵抗的情绪空前高涨,人人都为这些为了人权为了正义的医生的生命逝去而默哀。”秦沐歌缓缓的说道:“在这样的压力下,联合国派出突击队对被绑架医生的营救活动即是对恐怖分子的公开对抗。而同时,来自不光是被绑架医生的国家,还有世界人民的民心的关注点都在于这些无辜的医生。即使有个别国家同意派遣维和部队,可派遣军队的事情不是一个国家能够决定的,而是由大多数国家来投票表决。”
所有人沉默了。
就连约翰都一言不发。
相比于自己国家人民无辜的牺牲,远在西洋彼岸的陌生领土上发生什么事,又有谁愿意关心呢?
指挥官沉默许久,他冷静的说:“我不明白上级的想法,因此这位小姐的推测是事实还是虚假我无从判断。实在抱歉,因为明天要指挥撤离,我需要休息了。”
………………
几个人从指挥官的住所里出来,冷风一吹,所有人的酒都醒了。大个子黑人一直沉默,走在前面,突然停下,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没有其他的方法了么?”
他看向秦沐歌,在秦沐歌的沉默中又看向周北川,周北川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
他又看向约翰,约翰煽动了两下嘴唇,却最终沉默。
这死一般的沉默。
秦沐歌此时,在这个高大的,长相吓人的男人身上,看见了无助。
他的皮肤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这让他的眼睛白的更加明显。
所有人能看见一道光在他的眼睛里慢慢逝去,他没有再问,转身继续向来路走去。
晚上,周北川不放心秦沐歌一个人,他抱了枕头和被子,在她床的一边铺了个窝。
他帮着秦沐歌收拾行礼,比平时安静的多。
秦沐歌看了他好几眼,往常他有说不完的话,就算秦沐歌一言不发的听,他都能说上一个小时。
今晚不是,他的情绪很不好。
秦沐歌抿了抿嘴唇:“苏艾离开的手续办理好了么?”
周北川在走神中一愣:“嗯。”
“你的行李呢?收拾好了?”
“啊?嗯。收拾好了。”
沉默。
秦沐歌终于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这里的人不是你的责任。”
周北川顿了顿,点头:“我知道。”
“我们也没身份帮忙。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秦沐歌握住了他的手:“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已经耽误了太长的时间。苏艾也需要回去尽快治疗,这里的事就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
周北川抬起头来,良久,冲她笑了笑:“好。”
………………
第二天一大早,苹果脸就敲响了秦沐歌的房门,开门后看见秦沐歌和周北川在一起,床显然是睡过的痕迹。
她偷偷的笑:“刚开始还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这都住一起了。”
她的脸圆圆的,十分可爱,揶揄其他人的时候尤其显得活泼生动,让人生不起气来。
秦沐歌拍了她一下:“你怎么又来了?怎么没照顾你的男朋友?”
“他感觉今天好多了,在收拾东西呢,我怕你起床晚过来叫你,没想到你根本不需要,哈哈。”
不知道是要离开这个地方,还是因为苹果脸这张实在讨喜的相貌,秦沐歌的心情很好。
她对苹果脸笑了一下。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真心想笑。
秦沐歌洗了把脸,第一件事就是去苏艾的房间。
邱文宇给她用了镇定药,这几天苏艾晚上睡得很好,秦沐歌到的时候她还没有醒。
秦沐歌没有叫醒她,而是将她的东西细细的打包好,和自己的东西放在一起。
“秦沐歌,苏艾护照有问题,我出去一下。”周北川走到苏艾的房间来和秦沐歌打了声招呼。
秦沐歌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周北川:“没关系,是小问题。你别担心,我去去就回。你把东西都收拾好。”
秦沐歌答应下来。
她回头一看,见苏艾依旧没有醒来。
秦沐歌想了一下,走出房间,将门仔细的锁好。
她向走廊的反方向走了一会,房门敞开,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苹果脸抬头看见是她,非常热情的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秦小姐,你怎么来了?”
邱文宇收拾着东西,也抬头微笑着打招呼:“秦小姐,你来了。”
他脸上又有了红润,好像精神是比前几天的时候好了许多。
秦沐歌见地上一大一小敞开了两个箱子,放眼看去都是一些衣服。
“秦小姐?”苹果脸笑道:“你找我有事么?”
“是有点事。”秦沐歌道:“周北川有点事情出去了,我们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好。我想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不可以帮我看着一下我的朋友。”
她立刻补充道:“如果忙的话就算了。”
苹果脸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
邱文宇道:“你去吧,没关系。”
秦沐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了。苹果脸总是很好说话的样子,秦沐歌却忘了她男朋友还在生病,他们自己也很忙。
她心里不太好意思,将地上的一个小包提起来递过去帮忙。
邱文宇笑道:“没关系,秦小姐。我们的东西少。”
秦沐歌:“太麻烦你们了。”她将小包放在一边:“这是化妆包么?”
邱文宇摇头,毫不避讳的将包打开:“这里面是我的药还有注射剂。我得带到船上。”
秦沐歌点点头:“放心吧,回国之后接受正规的治疗,很快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