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川半夜在局里的会议室醒来，口渴出门喝点水。开门才发现大厅里竟然还亮着一盏灯。
他以为只有他这种把单位当家来住的人才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里，没想到竟然还有人。
他慢慢的走过去，脚步很轻，对方却十分敏感的抬头，两个人四目相撞。
秦沐歌淡淡的移开目光，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周北川算是发现了，这个女人就是那种你不打招呼她绝对不会先说话的人。他挠头闹心，自己最烦这种人了。别人不动，她就不动。好像别人推一下，她才走一点。别人推的狠了，她就跑了。
毕竟还要一起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他无意中窥见了点她的过去，他心里总是有点异样。
不由的开口：“这么晚了怎么没走？”
秦沐歌这才缓缓开口：“没地方住。”
他这才想起，她家是犯罪现场，虽然已经清扫干净了，但是个人也不愿意回去住吧。
秦沐歌：“我明天，可以去见他么？”
她没说谁，俩人却都知道。从前是他们逼着她见她都不见，现在竟然主动要去。周北川摸了摸下巴：“为什么改变主意？”
秦沐歌沉默了。
又来了……真烦。
周北川本想睡觉，但这会却没有了睡意。他走到秦沐歌的身后，长腿靠向身后的桌子坐下。
“你干什么呢？”
秦沐歌：“资料整合，有的信息我不清楚，需要跟上案件进度。”
周北川：“……”还真当自己是警察了……
他瞥了一眼自己办公桌，抽屉里那锁着董局的那本笔记。
笔记中那个小姑娘和眼前书桌前伏案工作的成熟女人渐渐重合，这让他有种跨越时空的感觉，心里莫名一动。
周北川脱口而出：“给董局打匿名电话？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秦沐歌动作一停，她回头，眼中有些诧异，但很快消失不见。
她不说话，周北川耸耸肩，以为她又不开口了，他打算起身回去睡觉。
“我……”她突然说话：“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周北川又坐了下来：“为什么？”
秦沐歌微微低头，侧颈形成一条十分美好的弧度，几缕碎发落在微露的锁骨处。周北川饶有兴趣，这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顾铭的眼皮下”秦沐歌道：“不。应该说案件相关所有人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最好的朋友是警局主办案件的警察，他自己是警局内最受尊敬的专家，案件的一切进展都在他的控制下。”
周北川一楞。
秦沐歌抬头看他：“于是，游戏规则是我要确保警察相信我的话并且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的存在。这名警察要有头脑，想破案，我需要让他对所坚信不疑的事实产生怀疑，并且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不会泄露一个字。”
她扯着嘴角笑笑：“现在看来方法很粗糙，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我绞尽脑汁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长长的沉默，秦沐歌见他不说话便转过头去继续看材料。
周北川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董局说她聪慧至极真是没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心思缜密到了可怕的地步。就在顾铭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层层监视中一步步送他进了监狱。
这需要多大的忍耐力，行动力啊！
周北川突然想起董局说起她的话。
身处黑暗，却向阳而生。
荆棘路上，是否有人对她伸出援手，是否有人在她愿意在绝境之地帮她一把，是否有人对她所做的一切说一声，辛苦了。
周北川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但到嘴边又觉得太娘气。
他“啧”了一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以后是同事了，多关照。”
秦沐歌抬眸，灯光下越发朦胧的眼睛，像个漩涡，吸引着别人。
“嗯。”她答应一声，想了想补充一句：“请多关照。”
“顾铭被关押的地方有点远，明天得早起。”周北川说完没等她回话，披上衣服回会议室睡觉去了。
秦沐歌看着他背影，在原地呆了呆。
过了一会，门缝外面的灯光熄灭了，却没有关门声。
周北川枕着一个巨大的抱枕，躺在会议室的沙发里。
她还真不走，周北川想到，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和自己倒是有点像。
他想着，慢慢闭上眼睛。
…………
第二天一早，警局除了值班的警察，其他人还没有上班。
周北川在洗手间刷牙洗脸，趁着没人顺带冲了个凉。出来之后不见秦沐歌的身影。
他走到一口大门口向外看，才看见她站在停车场一边。
周北川慢悠悠的走过去，右手手肘搭在车顶，栽歪着看她一笑，吹了个口哨：“美女，早上好。”
秦沐歌看了他一眼：“早上好。我们怎么去？”
周北川点了根烟，脚上动都没动：“我说，咱们现在是同事了，彼此得建立点信任关系吧。”
“怎么建？”
“首先最基本的，要做到坦诚，你隐瞒点消息，我隐瞒点消息，还怎么合作，不如自己干好了。”周北川摊摊手，笑道。
和周北川永远站没站姿，坐没坐相不同。秦沐歌站着的时候笔直，后背永远挺拔。下巴微微收缩，双脚一前一后微微错着。
就算是民国时代最严格的的教养嬷嬷恐怕也得称赞她姿态优美，动作娴静。
秦沐歌：“你想知道什么？”
周北川：“至少，你也得告诉我为什么改变主意，急着见顾铭吧？”
他做好了拉锯的准备，她不说就不让她见。没想到秦沐歌听到他的问题，连犹豫都没有，点头道：“可以。”
周北川一楞，这女人永远不按常理出牌。他看着她不需要修饰便灼亮的眼睛，开始有点好奇，这个女人脑袋里存在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他抬抬下巴：“我听着，你说。”
秦沐歌翻出手机。
一张照片，乐米案发现场的照片。
周北川看了一眼：“这怎么了？”
“旁边这本书。”秦沐歌低声道。
周北川皱眉：“这本书很常见，临江城的旅游指南，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她的书。小米说过，从小在这里长大，哪个胡同哪个巷子长什么样她都知道。她买旅游指南做什么？”
周北川：“说不定是别人送她的，也有可能她路过书店就是随手买了一本。书上的指纹属于被害人，多出一本书代表不了什么。”
秦沐歌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车，路上我和你说。”
周北川也不怕她变卦，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在停车场里随意挑了一辆大众警车，秦沐歌跟着坐了上去。
车子开出临江，两旁是茂密的树木。秦沐歌将车窗摇下，天气很好，空气更好。她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坐在车里风很大，她迎着风抬头。
周北川摇上车窗。秦沐歌回头看他。
他哂笑：“你也不怕风吹皱皮肤，你这个年纪也要知道保养了。”
秦沐歌没有说话，他顿感没趣。
凭着张脸还有随意的性格，周北川一直觉得自己十分受欢迎，男女老少谁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除了秦沐歌。总是一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
“玩笑总是要有人接梗才有意思，不然开玩笑的人很尴尬你知道么。”周北川磨着牙说道。
秦沐歌不说话。
哎，和这种人做朋友好累。
“我喜欢风。”秦沐歌开口：“它总让人觉得自由。”
还好还好，磕磕绊绊却还是有交流，是个不错的开始，周北川刻意搭话：“你觉得自己不自由么？”
秦沐歌没有出声。
周北川：“……”
他从没觉得和一个人交流这么困难过。他压着脾气：“你说那本书，它怎么了？”
“书折了一页，上面是古时有名的将军家乡旧址。”
“嗯……”周北川回忆的一下：“没错，然后呢？”
“那页上面……画了一杆秤。”
周北川回忆了一下：“没错，”他挑眉：“你进了现场？”
秦沐歌潜意识躲避回忆，她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本书摆放的位置像是故意放着让人看一样。在……现场……，”她攥着拳头：“小米……的旁边，太突兀了。”
“所以你翻开了。”
她点头：“我没有留下指纹。”
周北川冷笑两声：“确实没有。”他懒得计较。
“这和你来见顾铭有什么关系？”
她看向窗外：“顾铭享受于游走在案件第一线，看着别人因为他团团转，却不知情的依赖他，会让他有种近乎高潮的快感。同时，他迫不及待的想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华和作品。他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有个不好的习惯。”
“他在每个能够嘲笑警察的地方留下痕迹。像个印章，只属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