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美的画完成得很快。也许是跟她自己的观念有关吧。
其实人画画的时候,碰到难题往往会思索上片刻,这样一直停下来,当然不可能画得快。但余冰注意到,景美的画笔在画上是没怎么停过的。她似乎都是凭自己长期积累下来的直觉来解决画画中碰到的问题。
余冰很欣赏这样的处事方法。
有时候,人想再多,也不如自己的直觉来得更准确。
而这种可贵的直觉,当然要靠大量的练习来获得。没有任何的捷径。这也是上帝很公平的一个地方。
余冰看着湖面上的冬景,再看了看景美所画的画。不知为何,她画的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把自己看到画的这种感觉给女生说了。
景美笑了笑,道:“您能这样觉得的话,那就太好了。说实话,我就希望自己的画能给人一种有希望的感觉。”
“为什么呢?”
“人生嘛,值得悲伤的事情那么多,如果看个画也要看得死去活来的,那未免也太没意思了。”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成功了。”余冰评价说道。
“但是,这种‘成功’也是偶然的吧。”景美又担忧地说,“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能够驾驭我所画的东西。我不知道其它画手是不是这样子的,但对我自己而言,我只能选择把它画出来,却无法控制它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我硬要画一个喜剧色彩的东西,那只会让它显得很生硬,甚至很像是小学生的作品。”
余冰惊叹着说道:“这才是艺术家的境界呀。”
景美苦笑道:“如果是艺术家的话,应该就不会画得跟我这么快了吧。”
这说话间,她已经完成了第一幅速写。这画画得还行,但是并没有上很丰富的色彩,以余冰这个外行人的眼光看来,只算完成了一个比轮廓再丰满一点的东西。要叫它初稿吗?也许只能用这样的名词了。
景美再次要背起画架,这一次,余冰上前帮忙,把画架背在自己身上。
景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
“没事,不然我两手空空,会显然我特别游手好闲。”余冰开了一个玩笑,景美也笑了。
两人沿着湖边往前走,景美道:“我最近喜欢先把一个大概画出来,然后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就可以在家里把未完成的部分自己进行填充。这样自然会在色彩上抓得没有那么真实,但凭自己的喜好和感觉去上色的话,也会得到另一种风味的作品。我觉得那也是创作的另一种乐趣呢。”
“嗯。真是佩服呢。什么时候我也对画画能有这么独到见解的话,那就太好了。”余冰甚至发出了羡慕的言语。
“您应该也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吧?”这时景美忽然问道。
旁边的树上掉下来几片落叶,可能是因为冬季的风吹过来的关系,
余冰想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特长呢。以前读书时成绩不是最好的,现在出了社会混得也不怎么样。唉,太难为情了。”
余冰心想,如果异能不算特长的话,那自己真的太一无是处了。
“不会呀,您不会独自一个人去了那么多个地方。如果要再专心一点的话,可能可以作个旅游作家什么的呢。”景美却很善解人意地为人开脱,这话听得让余冰都觉得很心安。
余冰只有苦笑。
他又问道:“景美小姐,您有男朋友吗?”
问完这句话,他才觉得好像有些尴尬,便又解释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您喜欢跟什么样的人谈朋友呢?”
景美笑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对这样的话题,并没有太计较。
她说道:“当然是喜欢帅气、高大、有才华的男生啊。如果再能有钱一点的话,那就最完美了。全世界的女生,不都是喜欢这样的男生吗?”
她用词很夸张,但语气却很逗趣。听得出来,如果是在现实里谈恋爱的话,她应该不会有这么高的要求。
“能碰到那样理想型的男生当然好啦,可是,如果碰不到那样理想的人,也要放弃一些条件吧?”余冰有些受到打击一般说道。
“当然啦,世界上每个女生都是一样的。你看,你们男生不也一样,像电影明星那样的女生是最好的。但既然得不到,那也得好好回到现实里,接受甚至要努力地去追求那些只在普通人里比较好看的女生,这样才能得一分姻缘嘛。”
这女生,对这些事情倒是看得挺通透。
“那……景美小姐有跟自己大的男生谈过恋爱吗?最多能接受比自己大多少的男生呢?”
余冰问出这一问题的时候,不自觉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快了几拍。
景美这时把画架再次架了起来,在一个凉亭旁的草地这里,这次画的目标,竟然是天空。天空上有几只黑鸟在那里飞来飞去,余冰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画的。
景美这时说道:“我呀,也有比自己大的男生向自己追求的。说实话,怎么说呢,我倒还真的接受过一个比自己大的男生呢。”
余冰觉得自己都快紧张死了。
“他比你要大很多岁吗?”余冰这时问道。
景美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大三岁呢。那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年纪了呀。”
余冰叹了一口气,“汗,这叫什么事呀。这叫同年纪好吗?起码大十岁,那才叫大嘛。”
不过余冰也不敢全然相信景美的话,毕竟她对于昨晚那木屑,自也有其它方面的解释呢。
这女生到需要的时候,也是会撒谎的。
……
从景美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时间。余冰再次来到了雨拓兄弟的家里,雨拓出门了,只有哥哥雨程在家。
他在房间里开着门,玩着手机。余冰刚才进来,他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应该是有心事吧。
“你爸呢?”余冰先是这样问了一声。
“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毕竟也仍是个没退役的佣兵嘛,所以有可能接任务去了吧。”
这时余冰才想起来,皮球哥虽然六十出头了,但也仍是一个在职佣兵的事情来。他叹道:“六十多岁了还不能退休,唉,也蛮辛苦的呢。他准备要做到多少岁呀?”
一说到这个事情,雨程就来气了,道:“还说呢。我们叫他退休不干了,他偏偏不听。为了这个事情,我们还跟他吵过一架呢。我们问他准备要干到多少岁,他说要做到做不动为止,简直就跟那些农村里耕田的农民伯伯一样,你说气人不气人。”
余冰苦笑着说道:“农民伯伯怎么着你了,人家愿意劳动,凭劳力争钱,那也不是什么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事情。很多年轻人,好吃恶劳的,那还不如农民伯伯呢。”
发觉到自己的语误,雨程赶紧解释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跟雨拓的意思是,他那工作,虽然有不错的收入,但毕竟是有危险性的。我们不想他那么危险。我们两兄弟都已经工作了嘛,就算他完全没有收入了,我们也不会不管他的。”
“但自己挣到的钱,总会花得心安理得一点嘛。”余冰甚至替皮球哥解释起来。
雨程叹了一口气,道:“总之呢,我们是不想要让他接太危险的任务了。但他总说我们把他看得太老了,他还说呀,以后我们要是给他生了孙子了,他还能带着孙子去任务里浪一浪呢……你说这话,气不气人。”
讲到这个的时候,雨程的脸都要气歪了。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
“对了,你昨晚是不是也跟去调查了?发现什么事情没有?”觉得这话题越扯越远了,雨程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余冰这时却噤声了。
他顿了一下,有些吱吱唔唔的样子,这却让雨程看得更为生气。
“你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快放。”
余冰只有苦笑着说道:“我……”
他便把自己昨晚所见所述,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
他一边讲述着,一边仔细控制着自己的用词用句。当说到自己半夜爬到那窗户边,看到那惊悚的一幕的时候,雨程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
他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惊慌,甚至有些纳闷。
也许在他心中的父亲形象,应该是小时候的那个伟人一般的形象吧。
父亲会做这么暴力化,这么猥琐的事情吗?
等余冰全部讲完之后,雨程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发话。
就连余冰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他。
他赶紧安慰雨程说道:“这些目前仍是没有调查核实的事情。至于他跟景美是什么关系,这的确是还没确定的事嘛。”
雨程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他跟她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当然就是情侣呗。至于他和她之间到底有没有爱情,还是只是简单的金钱上的关系,那还有什么意义吗?”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既然皮球哥常常晚上去到一个年轻女生的家,而且又有面店老板看到他们曾在一起吃面,那自然是情侣的可能性最高了。
现在无论多少岁的男人,跟二三十岁的女生谈恋爱,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社会就是这样子的啊。
无论你是有钱也好,有点财产也罢,甚至只是长得好看,只要男生愿意骚,好像就总能找到愿意跟他在一起鬼混的女生的。
雨程就像是个没魂的人儿一样,瘫坐在那里,又不作声了。
余冰等他缓了几分钟,但他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余冰觉得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挂钟,说道:“四点了,我想我们得商量一下,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不然你爸可能快回来了。”
雨程这才只有重视当下的问题。
两人愁眉苦脸,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如这样好了,”雨程最终说道,“我带你跟我爸摊牌好了。跟他把事情谈清楚,一翻两瞪眼。”
余冰苦笑着说道:“你们怎么都喜欢干这种一翻两瞪眼的事情。到时候你爸要是接受不了,一死了之,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雨程沉默了。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怎么办?你说吧。”雨程的语气有些急躁,那是因为他心很烦的关系。
余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摊牌一半吧。你看行不?”
雨程沉默着。
看来这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了。
……
当天晚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雨程跟雨拓都没有在家里吃饭。
饭桌上只有皮球哥跟余冰两个人。
晚餐倒挺丰盛,皮球哥买了北方这里不常见有海鲜,虽然不够南方的新鲜,但红烧起来,味道也还足。这让余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菜还挺好吃。
但这顿饭吃得是不错,一想到自己的任务,余冰就有些着急。
皮球哥说道:“怎么样,来我们家里也玩了几天了,还可以吗?”
“嗯,还行了。叔叔,你也吃,别只看我们吃,呵呵呵。”余冰觉得自己笑得像个傻蛋。
皮球哥又把一碗饭给扒到了嘴里,道:“唉呀,我们这些老家伙呀,没用啦,年纪大了,做什么事都慢了。就连吃饭呀,也吃不多了。这不,多吃点米饭回头都还怕血糖要升高呢。”
余冰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皮肤已经皱了一些。看来,男人再怎么抗老,也终究抵挡不过自然的规律。
余冰又把一夹子青菜夹到了嘴巴里,吃着吃着,在想要怎么开口。
电视里,播放的是新闻节目。其实余冰不知道新闻节目有什么看头,但男人好像都喜欢看新闻,看打仗片。他算是个另类吧。他还是喜欢看看书。因为书比较自由一些,也可以看得快一些。看电视的话,不能快进,编导编了多久节目,你就要看多久,这让他很烦恼。
“话说回来,那两个小子好像都不怎么陪你去哪里玩玩呢。你们是同学吗?还是工作认识的同事?”很难得,今天皮球哥竟跟余冰聊起了家常来。
余冰想了一会儿,暗道:该聊的正事还是来了。这可等不得了。
再等他自己的心都快要被憋出病来了。
“其实呀,我也不是雨拓或雨程的同学,我呀……”余冰有些吱吱唔唔,不知该怎么开口为好。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不管怎么说,随便先找个开头先说下去,道:“其实呀,我跟叔叔您是同行呢。”
“你是说……”
皮球哥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
余冰道:“对,我也是一名异能佣兵。我这次接受两兄弟的委托,是来……”
他想了一下要怎么用词,道:“是来照看您的。”
“照看?”皮球哥的话里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道,“我已经成了一个无法照顾自己的人了么?要不怎么还需要别人来照料我的生活。”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雄鹰的那种高傲和不满。
我还是一个没退休的佣兵呢,怎么就需要人来照料我了?
余冰赶紧说道:“不是这种方式的照料。他们是担心您的思想,因为他们觉得您的笑容……是假的。他们怕您想不开,会轻生。”
余冰觉得自己必须要讲到这一点。
皮球哥刚才还桀骜不驯的样子,此时就像是被忽然击了一拳在心口一样,脸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他久久没有作声,终于才说道:“原来……他们两个臭小子是这样想的吗。”
言语中,充满了苦涩的意味。
“他们知道自己无法跟您沟通,所以便委托我来充当这个和事佬。”余冰简短地陈述了自己的定位。
关于目前的事情,余冰决定讲到这里就行了。他不想再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讲出来。
以免一下子矛盾太过于激动。
余冰又说道:“我是背着他们两兄弟,跟您说这些的。因为我觉得,同样为佣兵,您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和判断。而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我想过很多的处理方案,最终,我决定以这样的方式,跟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余冰选择的是两边都只说一半话的方式。现在只有搅浑水,后面再见机行事了。
皮球哥想了一会儿。他应该在思索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
终于,他说道:“那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办?”
余冰把这个问题踢回去给他。道:“我想先知道,您准备怎么办?”
皮球哥再次沉默了。
余冰道:“您当然可以把事情拿出来,跟两个儿子讲开。但是,这样能安抚他们内心的不安吗?您也可以用父亲独有的强权来对付他们,也许您以往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对付小孩子的。”顿了一下,余冰又道:“但是,容我提醒一下您。这么些年过去了,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们已经是成年人,已经有自己独立的判断的能力。如果您能以理服人,我想会对事情的解决更有利一些。”
皮球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