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外几十里处的一处低矮的小山坡,一群士兵正埋伏在这里。呼啸的狂风夹带着黄沙,拍打在他们身上。天空中乌云渐渐聚拢,仿佛随时都会下雨。
这些不是别人,正是江彬带着高要、薛进和刘争等人。
高要爬到了江彬身边,说道:“头儿,我想撒尿去。”
江彬这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他拍着高要脑袋上的铁帽子,“就你尿多!就你尿多!耽误了事我非得把你送给张永,跟在他身边当一个小太监!”
自打收了高要当手下,江彬就觉得欺负高要真的很快乐。
高要把头上的铁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了眼睛,“憋,憋不住了啊。”
“不会挖个坑啊?敢站起来老子这就骟了你!”
高要讪讪的笑了下,然后爬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用刀把在沙地上快速刨除了一个小坑,然后就赶忙嘘嘘。
就在此时,远处一队骑兵出现在了视野里面,大约有百十人。这些都是朵颜卫派来侵袭的。但瞧他们现在那丢盔弃甲的狼狈样,应该是在宣府一带吃了大亏,准备逃窜。
“全体戒备!”江彬说完之后,除了高要外的所有士兵,全都端起了火铳或者弓箭。
“三!”
高要此时还在嘘嘘。
“二!快点!”
江彬一边喊着一边拿起一块小石头,砸在了高要的铁帽子上。高要慌慌张张的拔出了刀。
“一!点火!”
随着一阵枪响,弹丸伴随着弓箭落入到了这群骑兵队伍中,不断有人受伤坠马。另外几处低矮的土坡后面,也出现了伏兵。这几处伏兵加起来大约有上千人,远远的将这群骑兵包围,今日他们是插翅也难逃。
但稍后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只要他们不去突围,这群明军就不会放箭,也不会点那让人心惊肉跳的火铳。
一时间气氛有点诡异,仿佛是猫捉到了老鼠,要好好玩弄一番。
朵颜卫的人感觉被羞辱了,一个汉话说得比较好的,骑着马往前行了一小段,喊道:“明狗,有胆量就下来单挑,躲在山坡后面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江彬接过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放在嘴边,说:“我家将军有话托我问你,朵颜卫到底收了鞑靼多少好处,派出二郎们来宣府送死!”
这话可就点在了朵颜卫的痛处,他们并没有从鞑靼那里得来半点好处,只是鞑靼派来的使节,一个劲儿炫耀他们从大明抢了无数兵甲。朵颜卫于是也跃跃欲试,但没想到,刚来到宣府就被揍了个狗血淋头。
那个前去问话的骑兵没有回答,而是回到了本方队伍中。
“头儿,跟他们费什么话,干脆下去全都剁了得了。”高要觉得明军千八百人,完全可以强势碾压这一股溃兵。
江彬这次拿着铁皮喇叭,当当的敲着高要脑袋上的铁帽子,“就你话多!就你话多!没我的命令,你要是敢冲下去,非得把你栽在这里,看看来年能不能长出芽来!”
高要不敢再说话了。
薛进凑过来说道:“头儿,咱们就这么围着?等会儿下雨了这火铳可就不顶用了。”
江彬笑着说道:“你瞧瞧人家薛进,考虑的多周全,再看看你,懒驴上磨屎尿多。放心吧,咱们背着的弓箭可不是摆设,一人一支箭就能将他们全都放倒。再等等,按理来说将军应该快追过来了。”
高要他们瞬间明白了江彬的想法,原来是准备将这伙人留给朱厚照过过瘾。
朵颜卫的骑兵队伍中,人们开始商量对策。
“怎么办?直接冲出去?”
“不行,明军太多了,我们要是强行突围,怕是没多少人能活着冲过去。”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吧?”
“干耗着还有一线生机,大明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见到家人。”
“对啊,我们来时有一千多骑,怎么着也得活着回去一些。”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着。
就在所有人都等的不耐烦地时候,后方大明的骑兵追了过来。
朱厚照一马当先冲在前面,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此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朱厚照正幻想着一场雨中厮杀。
那群朵颜卫的骑兵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些伏兵围而不打,原来是为了将这功绩送给追兵。
“娘的,明军太欺负人了!咱跟他们拼了吧!”
“鲁莽!我们这点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怎么打?听我的,全都下马投降。这大明向来自诩天朝上国,我就不信他们会杀俘虏。只要活下来,总有机会逃回去!”
朱厚照挥舞着大刀,眼瞅着就要冲到朵颜卫骑兵这里,就瞧见他们全都下马跪在地上,将兵器高举过头顶,摆明了是在投降。
“……”朱厚照挥舞着的大刀停在了半空,追了那么久,结果是这么个局面。
见他们如此,朱厚照只好勒马停下来,身后的明军冲上前去,将这些朵颜卫骑兵团团围住,缴了兵器。
朵颜卫这次来袭,并未给大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再加上百十年来都是大明养的狗,一下子全打死了,那很有可能就投到鞑靼的怀抱,所以不能杀了这些人。
朱厚照从马上下来,走上前去,一脚就踹翻一个降兵,“没骨气的东西!全都绑了,带回宣府。”
回到宣府之后,论功行赏,高要、薛进和刘争也跟着沾了点光。他们现在已经看到了无限的光明前途,只要再在这边关混上一两年,将来就铁定能继承家里的爵位。
朵颜卫这次也被打怕了,他们最精锐的骑兵全部有去无回,此后很多年都没有缓过劲来。
几百里外的京城,也下了一场大雨。
张立言拿着一把蒲扇,顶在头上,冒着大雨来到了书房。
“姐夫,种着辣椒的盆全都搬进去了,我保证不会被雨淋死一棵。你说那玩意儿长得还真快,最上面都有花骨朵了。”
李牧没有搭理他,仍然是在写字。
一旁的林正海说道:“那些交给你去照看就行了,我们都要准备下个月的院试。到时候如果名列其中,那我们可就是秀才公,比你强多了。”
由于李家的关系,现在林正海走了后门,将杭州府籍改成了顺天府籍,以后不用再回到杭州参加科考了。反正前面只是无关痛痒的县试和府试,改了籍贯异地去考后面的也没什么关系。
张立言不乐意了,他反驳道:“谁说只有读书才有出息?我大哥在大同已经亲自斩杀了几个鞑子,我二哥正在建设天下第一高楼,而我正在培育华夏古今未有的辣椒。不读书,我们也照样在做那利国利民的大事情。”
林正海还是有些不认同张立言的话,“你就会狡辩,我看你那张嘴都快跟李牧一样了,能说会道的。”
眼瞧着他俩拌嘴将自己搅进去,李牧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说:“你们别吵了。要我说啊,人还是要读书的,但需要读的,不仅仅是四书五经这些书,还有那些记载着天文地理医药农商的书。”
李老头此时站出来说道:“好啦,安心读书吧,下个月要是连个秀才都中不了,我非得把你们关屋子里,天天读书。”
李牧和林正海都不再言语,连小瘦子张立言也乖乖的走到一张书案前面,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李老头在家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忽然李牧觉得自己应该写本书,去科普一下一些基本的知识,否则这个世界上的读书人还都是一门心思学八股。于是他铺开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天地至理”四个字,然后开始编写这本书。
李牧准备把那些基本常识写进去,像什么重力、浮力、空气的组成、物态变化、光的折射与反射……一是为了显摆自己的知识;二是为了打发时间,天天被关在书房里太无聊了。
舒芬凑了过来,说:“李公子,你这天地至理是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一些平日里我们身边一直存在却被忽略的东西。比方说,在高楼同时往下扔一个铁球和一个木球,哪个先落地。”
“有意思,”舒芬想了想,“应该是铁球会先落地。”
李牧不屑的看了看他,“亏你还是个举人呢,这种事情没有求证过就直接说出来。不管质量大小,是同时落地。”
舒芬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还是我的过错,今后一定要先求证再发言。我这就去找一个高楼,试一试。嗯,阜成门箭楼就不错,足够高。”
李牧将刚要准备出门的舒芬一把拽住,“这大雷雨天的,你爬那么高找雷劈啊?”
“我坐得直行得正,雷为何要劈我?”
就在此时,外面咔嚓一个雷闪,吓得舒芬缩了缩脖子。
“雷电可不管你做没做坏事,只要满足放电条件,天王老子都照劈不误。你要是还想着考进士,就不要在这种天气去高楼。”
七月底,一本名为《天地至理》的书籍开始在京城各大书店销售。这本书不仅很厚,卖的还很便宜,与其他书籍比起来,跟白捡似的。于是一些有闲钱的就买了本回家去看。